帝都城前段时日因着许多官员落马和调动,而闹得人心惶惶,近日也像是渐渐沉淀下来,有了年节前的热闹与闲适氛围。
热闹的是各府后宅女眷,忙着备年礼,忙着府邸之间彼此走动。
闲适的是府宅里的男人们,终日不是聚在府里闲话喝茶,便是相约着出府游玩吃酒。
江幸玖最近很忙,她就要出嫁,每日被江夫人拎在跟前儿,学着打理中馈,应酬各府间的年节回礼。
箫平笙就很闲,但他不爱游玩吃酒,除却时不时到江府陪着江家祖孙三代话家常,便是日常拉了人出城,到山林里去冬猎。
这日,江幸玖和徐氏正在四海院儿里,对着册子细数,要回给忠勤伯府的年礼。
杜嬷嬷打了帘子进来,笑眯着眼传话:
“夫人,箫将军亲自送了几只猎物来,三只雪貂并一头鹿,老爷使人来传话,中午留了人一同用膳,现今正在老太爷处说话呢。”
江夫人闻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端雅的眉眼间笑开:
“他倒是有耐性,连着今次的,这些日得送了七只雪貂来?”
杜嬷嬷笑盈盈点头,“是七只,有紫貂,有白貂,箫将军说给女眷和小郎做披风用的,若是不够,他改日再送来。”
徐氏听罢抿嘴一笑,轻轻扫了江幸玖一眼。ωωω.χΙυΜЬ.Cǒm
江夫人笑容慈蔼,搁下茶盏,盯向江幸玖,故作没好气地道:
“不就是想着二月里娶你过门,直接到我面前来提便是,非要塞这么些难得的物件儿来堵我嘴,只他心窍玲珑了。”
江幸玖忍俊不禁,合上册子,清柔回她:
“母亲不愿点头,东西使人给他送回将军府便是了。”
江夫人绷不住了,好笑的嗔了她一眼,“准女婿孝敬了我的,我做什么还送回去?罢了罢了,终归是女大不中留,你且快些嫁过去,省的还相帮着别人,我瞧着直添堵。”
江幸玖玉容微红,咬着唇垂下眼没接话,故作淡然的翻了翻桌上的礼盒。
徐氏浅浅一笑,适时的开口:
“冬猎极艰难,冰天雪地的,活物本就少,即便是有,也大多是熊瞎子雪皮狼一类的猛兽,帝都城里的达官贵人世家子弟们,也极少举行这种吃力挨冻还捞不到多少好东西的活动。”
“箫将军为娶妹妹,也算是极费心思了。郎君陪着他去了两遭,回来还直说再也不去了。”
江夫人对着自己这女婿,是越瞧越满意了,而今听了这话,笑的有些得意,接道:
“正是他该费心思的时候,若是没这份耐性,还怎么配的上我阿玖?”
徐氏掩着帕子低笑两声,“母亲说的是。”
江幸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红着脸将册子搁在桌上,转身要走:
“既然要摆家宴待客,我去趟大厨房看看。”
徐氏连忙追上她,“我与妹妹一同去。”
两人还没跨出门栏,就见明春掀帘进来,手里捧了张花帖,“姑娘,府门上送进来的,说是苏相府的请帖。”
苏相府?
江幸玖月眸微怔,杜嬷嬷已经上前接了帖子,拿进去给江夫人看。
明春抿了抿唇,凑到江幸玖耳边,低声细语的传话:
“方才听外边儿说的,珣王府的秦侧妃在雪地里翻了马车,小产了。”
——秦明珠小产了?!这孩子去的可跟来的一样快啊。
这消息比苏相府的请帖还令人震惊,江幸玖看了眼身边的徐氏,扭身回了屋里。
江夫人刚看完请帖,扫了眼两人,锁着眉心道:
“庆和公主正月初十及笄,她虽是被拘在长公主府,但及笄礼总归是要回苏相府办的,既然下了帖子,她又是公主之尊,咱们是要去的。”
江幸玖在一旁围椅上落座,轻声开口:
“及笄礼该是亲族参加,哪有外人都去的道理?”
江夫人沉了口气,将帖子随手搁在手边。
“话是这么说,但公主的帖子,怎么也不好推脱。”
“过了及笄礼,她就要送去大楚和亲。想是苏家也想办的排场一些,族中出了个公主,终归是苏家有体面,苏家人普天同庆似的,圣上看了这态度,也乐见。”
江幸玖不再接话,而是提起方才明春打听来的话。
江夫人听了也怔了怔,不过一瞬就平静下来。
“没了就没了,怪她自己没福气。之前外头不还传与珣王床笫不和睦么?总归也没人在意,生下来沾个庶长子的名份,也不见得就好。”
江幸玖缄默。
午膳后,江幸玖亲自送箫平笙出府,两人并肩行在廊檐下,谈起这两件事。
箫平笙眉眼冷峻,鸦羽似的睫毛低垂着,唇角清浅扯了扯。
“帝都城里马车打滑,自是少见,总归与咱们无关,不必多想。”
“倒是苏青鸢及笄礼那日,若是有热闹,你可躲远些看。”
这话一听就不对劲,江幸玖驻足,转身昂着头认真打量他。
“你怎么知道有热闹?”
箫平笙眼睫轻掀,对上她澄澈的月眸,清润含笑:
“我猜的。”
——信他才有鬼!
江幸玖睫羽眨了眨,素手伸到狐裘下,在背后交握,樱唇濡喏语声低细:
“我现今在好好待嫁呢,万事避之唯恐不及,就算苏相府有热闹,我也不想去凑...”
箫平笙修眉轻挑,点了点下颚。
“情理上,我是赞成你安心待嫁。”
“私心上,还是想让你去看热闹。那日我也在,安心去,你也有段日子不见阿姊了。”
——有些热闹不亲自看看,只耳听,是不够解气的。
江幸玖低‘唔’一声,轻轻点头,继而看了看左右,示意箫胡和明春走开。
本就坠后几步的两人对视一眼,善解人意地齐齐转身,走向了廊道尽头去。
见她这番举动,箫平笙眼底溢出笑意,饶有兴致的盯着小姑娘看。
江幸玖轻咬唇瓣,含羞带怯的扫他一眼,小声嘀咕。
“有样东西要送你,但是先说好,你不许笑我。”
箫平笙眉眼带笑,强抑住上扬的唇角,轻咳一声,眸色柔润凝着她,低低‘嗯’道:
“阿玖头一次送我东西,我便是笑,也是心中欢喜的。”
说罢,他摊开掌心示意。
江幸玖盯着眼前修长白皙的大手,面颊逐渐发热,慢吞吞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将一物置于他掌心。
箫平笙视线定住,瞧着摊在掌心的小物件。
是枚由朱红锦绳编织的腕绳,串了金铃铛,瞧着喜庆,却又怎么看女里女气的。
箫平笙:“....”
腕绳在指尖盘旋,他默默数了数。
一,二,三,....九。
箫平笙瑞凤眸微动,垂眼看身前的小姑娘,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他将腕绳攥在掌心,柔声问她:
“这是何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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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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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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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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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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