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傅坐在上首,亲自抱了曾孙,也难得有了笑脸。
午膳后,江太傅要与长孙继续谈未谈完的三年政绩,男人们结伴出门,走到廊道拐角处,瞧见院子另一头,大管事引了人过来。
那人银冠束发身量颀长,穿袭银白长袍外罩深黑大氅,眉眼冷峻气质如松。
江昀杰当先笑了,吆喝道,“你可正是掐算好了时辰来的?”
萧平笙走到近前,驻足廊下,十分有礼的拱手作揖。
“太傅大人,江伯父。”,又转身看向另一边的江夫人几人,“江伯母。”
江夫人如今待他十分宽厚,见状笑的亲切,问道。
“你该再早一些来,可用过膳了?”
萧平笙温和一笑,恭谨回道。
“用过了,方才从神武营回府,听闻江大兄回了,特意来看看。”
解释了一句,他又看向江昀律,含笑踱步上前。
“正巧有些事与太傅大人请教,也与大兄叙叙旧。”
江昀律温沉一笑,清隽的面上神情亲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啊,阔别三年当刮目相看,来,一起聊聊。”
江太傅抚了抚胡须,当先抬脚,“都去书房吧。”
目送几人走远,江幸玖樱唇翘了翘,看向身边的徐氏,“那是萧平笙,圣上亲封的护国大将军,自幼便与我们时常走动,日后大嫂便相熟了。”
徐氏浅浅一笑,没说什么,她自是听江昀律提起过此人。
倒是江夫人,用披风裹紧了乳母抱在怀里的小人儿,闻言笑了一句。
“是得熟,开春儿就是阿玖的夫婿了。”
江幸玖也没害羞,清柔一笑,主动挽了徐氏的臂弯。
“走吧,咱们去承熙院,早几个月母亲就让人仔细收拾了,这段日子更是日日跑去盯着,里里外外打点了许多物件儿,府上许多年没添人了,更别说是小娃娃,大嫂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让人与我说,再不然直接找母亲也行。”
徐氏刚入府,在婆婆面前未免拘束,有些事不好开口也是有的,江幸玖是一片好心,她并非不明白。
按理来说,该是她这个新嫂子来讨好小姑子,但江幸玖反过来照顾她,她心下别提多暖了。
于是,徐氏十分感动,真挚一笑回望江幸玖。
“有劳母亲和妹妹了,多谢。”
“都是一家人,说谢就见外了。”,江幸玖轻笑一声,又探头去看江夫人,“母亲说是不是?”
江夫人眼睛都盯在乳母怀里的祺哥儿身上,闻言回头扫了两人一眼,清咳一声,故作端庄地婉声开口。
“阿玖说的对。”
“府里二郎和三郎都还未曾娶妻,你做长嫂的,本该早些熟悉中馈事宜,日后也好为下头的弟妹打样,不过,念在你刚回帝都,祺哥儿又还小,也不急于一时,要紧的是照看好祺哥儿,旁的事都有我替你操心,有什么,你只管与我说。”
婆婆如此说,自然是体恤孙子和儿媳的。
徐氏虽是江湖女子,但嫁给江昀律这两年,也为了他,在努力成长为一位合格的世家宗妇,学了不少世家大族的规矩。
这个时候,虽知眼下不用接手中馈一事,心下难免松了口气,但她明白自己绝不能顺杆子上。
掌家一事还得慢慢学,且得多向婆婆讨教,自然也不敢懈怠,故而态度十分温顺恭谨。
“是,母亲,我会照顾好祺哥儿,也会尽量替母亲分担,还望母亲不嫌弃我笨拙。”
她的态度是好的,江夫人自然也不会给她没脸,万事还得慢慢来,慢慢看。
于是,她欣慰一笑点点头,接着往前走。
“走吧,祺哥儿困倦了,早些抱回屋里。”
新大嫂回府的头一天,江幸玖也没急着与她深入接触,陪着江夫人将母子两人送回承熙院后,未免徐氏太过拘谨尴尬,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自承熙院出来,江幸玖瞧着江夫人眉心轻锁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笑着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软声安抚。
“来日方长,母亲何必满腹心事的模样,日后都住在江府里,慢慢相处嘛,是好是坏总能看出来的。”
江夫人叹了口气,轻轻颔首,“但愿是个好的。”
先送了江夫人回四海院,江幸玖才返回皎月院,一进门,便累的歪倒在软榻上,一下都不想动弹。
清夏上前替她脱了绣鞋,明春又取了薄被来替她搭上,轻声道。
“姑娘既是累了,便歇一觉吧,晚些时候奴婢们唤您用膳。”
屋里升了地龙,温暖如春,江幸玖懒懒翻了个身,话都没说一句,合上眼便睡了。
这一觉,直睡到点灯时,她醒来时,屋里光线昏暗,外头俨然是天已经黑了。
江幸玖掀了薄被欲要起身,口中唤了声,“清夏。”
“醒了。”
回应她的,是清润醇厚的男声,含着丝丝笑意。
江幸玖猛地侧头,瞧见桌边围椅上,箫平笙正端坐在那儿,手中握着书卷,歪头瞧着她笑。
她张了张嘴,慢吞吞挪到软榻边,坐好了蹬绣鞋。
“什么时辰了?”
“戌时一刻。”
江幸玖站起身,看了眼窗外,一脸纳闷。
“那还早,正是用晚膳的时辰,你怎么来了?”
——过往不都是亥时以后才过来的吗?
箫平笙将书合上,随手搁在桌边,起身走向她。
“与你大哥叙了叙旧,谈完时已经日落西斜了,他留我吃酒,我想着他回来的第一日,怎么也要抽出时间来先安顿妻儿,便推拒了,约好明日再请他。”wWW.ΧìǔΜЬ.CǒΜ
手被他牵住,江幸玖轻笑,“大哥的酒你推拒了,又翻墙来蹭我的晚膳吗?好个表里不一的箫将军。”
箫平笙被她调侃,却也不恼,修眉轻耸,一脸的理所当然。
“与他吃了酒,今晚注定要不醉不归了,我还如何来陪你?”,说完,也不等江幸玖再笑她,扬声唤人进来摆膳。
江幸玖月眸笑弯,被他牵着坐到桌边,眼瞧清夏和明春推门进来,忍不住笑叹。
“你如今可真是这皎月院的半个主子了,来去随性不说,这么心急,都指挥上我的丫鬟了。”
明春和清夏两人目不斜视地摆膳,便听箫将军又凑到她家姑娘耳边,低柔哄道。
“你的丫鬟我自然不会指挥,她们不还是担心你饿着了。”
“我今日来蹭饭,可还特意绕了趟‘醉春楼’,点了两个招牌菜,你尝尝鲜。”
明春与清夏垂着眼憋笑,连忙退了出去关上门。
江幸玖捡起玉箸,笑嗔他一眼。
“原道不是来蹭饭,还自带酒菜,是来拼桌的呀。”
箫平笙提起青瓷酒壶,双指捏了只瓷盏,瑞凤眸笑意柔和望着她,谆谆善诱。
“今春的桃花酿,可要尝尝?”
江幸玖黛眉轻挑,玉容微红,眸光潋滟扫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
“酒后乱性,酒色误人,你若饮酒,今晚便不许留宿。”
箫平笙倒酒的动作顿住,默了默,慢悠悠斟了一杯,从善如流道。
“三哥千杯不醉,阿玖可放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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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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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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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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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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