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将他的狐裘大氅和稀疏飘零的雪花染成淡淡的金,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向试剑场方向走去。
蒋江心中疑惑,拍拍肩膀厚厚的积雪,稍微活动一下冻麻的脚,赶紧跟了上去。
白夜沉警惕性强,以往很容易被发现,可他今天喝多了酒,走到试剑场也没回头看过一眼。
即便如此,蒋江也不敢跟的太近,只是白夜沉几次险些滑倒,让他差点冲上前去,好在白夜沉有功夫在身,很快稳住了身形。
到了试剑场,白夜沉没停,而是拐进一片鲜有人去的树林。
灯笼将黑暗的林间拨开一小块光亮,为白夜沉开路。在一条积雪枯叶杂草层层覆盖的隐蔽小径上,白夜沉停下脚步。
灯光发着暖光,投射到雪面上泛起寒凉,白夜沉一言不发,站在原地环顾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最后呆呆望着一处灯光触及不到的地方,雕塑般一动不动。m.χIùmЬ.CǒM
蒋江知道那个位置是白夜沉吃醋时,他哄人后拥吻的树林。白夜沉想他,却连他们站过的位置都不敢看清,就像明知他在后山,宁愿深夜遥望,也不会踏足一步。
到底是多深的爱,又是多深的怨。
可这就是白夜沉,不管有多痛,都会把情绪压至心底,完成自己的体面。
这让了解他的蒋江更痛。
蒋江狠狠咬着自己嘴里软肉,一丝腥甜拉回理智,按住他欲要上前的脚步。
原本稀疏的雪忽然又有了渐大的趋势,它们一片片落在白夜沉乌黑的发,陪着灯光下的孤独身影。
白夜沉弯腰把灯放进旁边雪中,自己蹲了下去。他将双臂在膝盖,低头将脸埋进去。
他身披的大氅一半铺在雪地,另一半包裹着蜷成一团的人。
他像是无能为力的自我保护,又像是痛极的暂时缓解。蒋江看着这一幕,心狠狠揪在一起。
雪没有停的预兆,铺满白夜沉肩背大氅,蒋江冻僵的脚又失去了知觉,白夜沉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像被彻底冻成了冰。
不行,这样下去会冻坏的。
蒋江什么也顾不得,“咯吱咯吱”的踩着雪向白夜沉走去。
待他到了白夜沉跟前,见人仍没有反应,他慌了。
“夜沉,快起来,会冻坏的。”
蒋江单膝跪地,扶着白夜沉肩膀,因寒冷和紧张手不停颤抖。
“夜沉!”蒋江又晃了几下,准备将人抱起时,白夜沉抬起了头。
灯火氤氲昏暗,照着白夜沉湿成一缕缕的长睫。睫毛上的水光与眼波一同柔柔发亮。
他迷茫的看着蒋江,嘴唇动了几下,哑着嗓子说:“冷。”
一个字撞进蒋江心里,冲破他斟酌再三的理智,他胡乱将人搂在怀里,说:“走,我们回去,回去就不冷了……”
白夜沉身上酒气未散,混着自身清冽和凉气侵蚀蒋江的鼻腔,下一秒,蒋江被推开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倏而远离,让蒋江失落又不安。
“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白夜沉又恢复了压抑理智的光。他蹒跚站起,身体猛的后仰,蒋江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他冰凉的手。
“别碰我!”白夜沉狠狠甩开蒋江的手,向后踉跄两步,将将站稳。
“冯沧,你为什么又出现我面前。”白夜沉声音微微颤抖。
“对不起,夜沉,我担心你……”
“你有完没完!”
白夜沉眼里冷静的表层忽而碎裂。
“你是觉得我还不够难过吗?还要让我离不开你然后说不爱我吗?冯沧,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我不是,夜沉,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
“给你时间,然后听你告诉我你永远不会喜欢一个男人,再痛一次吗?冯沧,够了,真的一次就够了。
是,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我能想起所有美好的事都是关于你,你让我活的像个人,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也并非黯淡无光……”
酒力作用下,暗涌已久的情绪尽数迸发,白夜沉把所有维持的体面,尊严抛开,袒露着自己的疼与伤。
“可是我多么希望你没出现过。”
白夜沉眼泪顺颊而下,蒋江的心都要碎了。
“你让我尝到甜,又把我推回苦海,真的很残忍。
我想恨你却恨不起来,想强迫自己不爱你又戒不掉!
看我这么狼狈,你终于得逞了吧,看我苦苦挣扎却得不到你的爱,你是不是很得意!
冯沧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白夜沉撕心裂肺的控诉着,他哽咽的浑身发抖,
“我没有,夜沉,我从来不想让你伤心!我……”
“你从来不想让我伤心,所以拼命对我好,我要的你都给。拥抱,接吻,缠绵都是我要,所以你才给对吗?可那些都算什么呢?施舍吗?我白夜沉缺你的施舍吗!”
白夜沉用手背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
“你不该对我好的,因为现在那些好对我来说都是伤害。你的大发慈悲让我深陷泥潭。所以那些好只会让我恨!”
白夜沉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带着鼻音继续道:“冯沧,趁我对你还下不去手,离开吧。你该了解我的,伤害我的人,我都会让他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我会恨你,但不会强迫你的爱,得不到就是得不到,我认。
我不想再跟你动心机,那样得到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是我愿意看到的。”
他抬手从耳上扯下耳坠,向蒋江扔去,蒋江诧异的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下意识要去看白夜沉的耳垂。
“夜沉,你不要伤害自己!”
耳坠沉入厚厚积雪,蒋江再次被白夜沉狠狠推开。
“冯沧,别再来伤害我了,我也不会再允许了。”
白夜沉走了,留下在雪地里疯狂找耳坠的蒋江,和一盏将熄的灯。
蒋江必须要找到耳坠,仿佛耳坠丢了,他与白夜沉的联系便会彻底消失。
找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雪和手,直到灯熄了,两枚红珊瑚珠才被蒋江捧在手心。
珊瑚珠一片冰凉,没留下一丝白夜沉的温度,只有凝固的血痂,昭示着蒋江的彻底失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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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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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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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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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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