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大半年,距离我父亲出狱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那疯了的母亲始终没迈出过房间一步,就连便溺都是在房内为她专门准备的木桶上排泄的,长年的不见太阳让她的面色变得恍白。
外婆自孙子满月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探望我们一次,她忧心忡忡地对我兄妹说:
“得让你们的妈妈出来晒下太阳,否则长时间躲在房间里会得病的。”
可是每次母亲看到别人接近便如同惊弓之鸟,吓得簌簌发抖,想要让她出门根本就不可能。
妹妹小浣对外婆说:“外婆,要不在房顶上开几个洞,妈妈不就能晒到太阳了吗?”
外婆经小浣一言提醒,等舅父来了,便叫他将母亲房顶上的部分瓦片拆下来换成了透光的玻璃,这样一样,房间里光线豁然开朗,太阳也能透过玻璃照进房间里来。
母亲初时对太阳的光线不太适应,望向玻璃上射下来的阳光恐惧得瑟瑟发抖,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对房间的光线慢慢适应了。
父亲出狱的那天,外婆领着我和妹妹一大早便站在高墙围着的铁门外守候着。
当我看到铁门里走出那个身形高大,脸上剃着光头的父亲时,竟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恐惧感来。
“妈,你来了?”父亲拎着个小小的行李包,走到了我们面前。
外婆“嗯”了一声,扯了扯我的衣襟:
“不明,快叫爸爸。”
我躲在外婆后面,怯生生地望向父亲,张了张口,就是不敢叫出来。
“叫爸爸啊,不明,你不是一直盼着爸爸早日出来吗?如今爸爸出来了怎么不叫了?”外婆望向我说。
“妈,没关系,孩子还小,一下子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父亲走过来微笑着抚了抚我的头发。
“爸——爸爸。”我终于叫了出来。
父亲一下子将我抱了起来,眼里闪现着泪光,他抱着我问外婆:
“妈,灵儿呢?怎么没看到她?”
外婆眼里掠过一丝感伤的神色,她面无表情淡淡地说:
“她在家里。”
父亲并没有察觉,他抱着我走在前面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外婆拉着小浣跟在后面。
“不明,那个小女孩是谁?”父亲在我耳边悄悄地问。
我说:“那是妹妹。”
父亲听了抱着我的身体忽然就哆嗦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我惊异地看着父亲,不明白他脸上为什么突然间有这么大的变化?
回家的路上,父亲再也没有说话,我躺在他怀中,看着他阴沉的脸上,感到莫名的害怕。
我原以为,像外婆所说的,父亲出狱后,我和妹妹小浣就再也不用受苦了,可是外婆还是把我那浪子父亲想得太过美好了。
当父亲回到家里看到我那疯了的母亲时,竟做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他把家里的桌椅板凳举起来全砸了个稀巴烂,口中发出嗬嗬的狼叫一般的怒吼: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就疯了?怎么就疯了?”
我和妹妹小浣,还有面无表情的外婆,就站在旁边看着他肆意地破坏着屋内的家具,随着他手里砸烂桌椅,碗筷发出的“喀嚓”“砰砰”声,还能听到房里母亲因受到惊吓而发出的尖叫声。
“你疯够了没有?”
外婆等父亲砸得差不多了,寒着脸吼道。
砸红了眼的父亲被外婆的一声吼喝惊得一下子止住了手,他扔掉了手上的椅子,双手抱着头蹲下,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女儿嫁了你九个年头,你就坐了八年的牢,留下她一个人照顾着你那尚未满月的儿子,你知不知道这八年来,她一个人带着儿子受了多少的罪?如今你出来看到她疯了,就拿家里物品发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如果打算继续做你的浪子,就给我从这家里面滚出去。”
外婆噙着一把辛酸老泪,义正言辞地对父亲吼道。
“我那兄弟李大头呢?我入狱之前不是交代他帮忙关照灵儿母子的吗?”父亲抬起通红的双眼问。
外婆冷笑:“还好意思提你那禽兽不如的兄弟?如果不是孩子他舅舅,你的妻子早就被他凌辱了。你的老父亲就是看不过他的兽行,气得一命呜呼了的。”
父亲身子一震,脸上一下子笼罩上了一层黑色的乌云,他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大步从大门走了出去。
外婆等父亲离开了,张开双手将吓得脸色发白的我和妹妹搂了起来,说:
“有外婆在,不用怕。”
“妈妈。”小浣忽然叫了一声。
我和外婆顺着妹妹的目光望去,只见我的母亲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从她的房间走了出来。
“灵儿。”外婆放开了搂着我和妹妹的手,迎了上去。
母亲身体哆嗦了一下,望向外婆的目光中充满了迷茫。
“灵儿,我是妈妈,你还认识妈妈不?”外婆老泪纵横地走到母亲身前。
“你是妈妈?”母亲突然间一头扑进外婆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妈妈,妈妈。”
我和妹妹都以为母亲好起来了,高兴地来到外婆和母亲身旁。
母亲从外婆怀中抬起头来,迷茫地望向我和妹妹,她伸出手来想摸我们的脸,但只伸到一半,又如同被毒蛇咬了一般快速缩了回去,口中叨念着说:www.xiumb.com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母亲突然挣扎着离开了外婆的怀抱,望着满地残破的家具,瑟瑟发抖,尖叫一声,一头昏倒在地上。
外婆手忙脚乱地将母亲抱回了她的床上,她全身都因兴奋而颤抖着,她对我和妹妹说:
“谢天谢地,你们的妈妈总算好起来了,她会叫我妈妈了。”
我哭着说:“可是妈妈怎么不张开眼睛?”
外婆烧来开水,用湿毛巾悉心地帮母亲擦拭着。外婆脸上一道道黝黑的皱纹在光线照射下闪闪发亮,兴奋得如同小孩子一般。
但外婆很快便从希望中失落了下来,醒过来后的母亲还是和发疯时一样,依旧对我们充满了恐惧,怀里抱着两个枕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任谁也无法接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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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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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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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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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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