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点了点头,从她手上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替张楚擦拭着。
张楚伸手捉住了母亲的手腕,笑着说:“能让你替我擦汗,死了也值啦!”
母亲斥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心思瞎说?”
她见抓住自己的手虚弱无力,干枯得如同鸟爪,不禁鼻子一酸,泪水又掉了下来。
张楚道:“我不是瞎说的,过去我连做梦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你会上我家里来,还亲手替我擦汗。如果早知道疾病能换来这一天,可能好多年前我就盼望这一天到来了。”
母亲一呆,她怎么也想不到张楚对自己情深至此,她低下了头,叹道:“我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你又何苦如此?”
张楚摇头道:“你永远也不会懂的,我打小便爱认死理,一旦认定的事,便很难让自己改变。从上学第一天看到你开始,我便暗恋上了你,只是我性格内向自卑,从来不敢让你知道。但这么多年来,我每日每夜无时无刻想的都是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别人。”
母亲问:“那你过去的妻子呢?难道你也没有喜欢过她?”
张楚脸上现出痛苦迷茫的表情,说:
“我对她自始至终只有敬,没有爱,虽然他在我病重时抛弃了我和她女儿,但我并不怪她。她的离去,反而让我减轻了内心对她的愧疚。”Χiυmъ.cοΜ
母亲听了默然无语。
张楚又道:“我的病情日趋恶化,估计也没有几天好活了。现在我最放心的就是我的女儿,她才刚刚四岁,却比同龄的任何小孩都要乖巧懂事。她的曾奶奶已是风烛残年,身体又有疾病,恐怕也照顾不了她多少天了。”
母亲看了小女孩一眼,说:“这个你放心,万一真有那么一日,我会替你照顾她的。”
张楚用力抓紧了她的手,眼里闪现着泪光,低声说:“谢谢,谢谢你!”
母亲说:“我这辈子原本就欠你的,更何况这小女孩如此乖巧懂事,能替你照顾她,也是我的福份。”
张楚侧头望向女儿叫道:“小浣,过来。”
小女孩走到父亲身前,叫道:“爸爸。”
张楚松开了抓住我母亲的手,拉住了女儿的小手,说:“以后这个阿姨就是你妈妈,快叫妈妈。”
张小浣侧头望了望我母亲,又望向她父亲,说:“爸爸,小浣有妈妈。”
张楚怒道:“小浣,你连爸爸的说话也不听了是吗?”
母亲对张楚说:“她年纪尚幼,你别逼她,更何况并不是我照顾她就非做她母亲不可,把我当做阿姨也是可以的。”
张楚摇了摇头,脸上青筋浮现,显得极为痛楚。母亲连忙又拿毛巾去替他擦汗。
“妈妈!”
张小浣看到父亲发怒时痛苦的样子,突然叫了我母亲一句。
我母亲身体一颤,侧头看到张小浣怯怯的样子,心生怜惜,便将她抱了起来。
“妈妈!妈妈!”
张小浣小手搂着我母亲,埋头进她怀里哭了起来。
母亲也流下了泪水,轻轻地抚着她头发。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咳嗽,我看到张奶奶老泪纵横地掩面转身去了。
母亲的裁缝店连续关了半个月的门。
她每天早早领着我到张楚家,到了傍晚才又带着我匆匆赶回来。
小浣越来越喜欢上了我母亲——她的新“妈妈”,我也和她渐渐熟了起来。
她看到我会“哥哥,哥哥”地叫着,突然间多了个“妹妹”让小小的我有了一种成就感。
我对她说:“以后有谁敢欺负你,哥哥便帮你揍他。”她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晴问我:“哥哥,别人为什么要欺负我?”
张楚的奶奶心脏衰竭,其实早已频临死亡边缘,只是为了自己患病的孙子和重孙女一直用意志撑着。在得知他们两人有人代为照应后,终于放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死在了孙子张楚前面。
我母亲代张楚帮他奶奶偷偷处理了后事,并没有告之他奶奶去世的消息,因为这时的张楚病情持续恶化,除了痛疼发出的微弱呻吟,已不能言语和饮食了。
张楚去世前的那两日,我母亲一直守候在他身旁,看到病床上张楚因剧烈痛疼而扭曲变形的脸,我母亲除了默默垂泪,什么也做不了。
小浣坐在旁边显得出奇的冷静,她泪眼盈盈地望着她病痛中挣扎呻吟的父亲,不哭也不闹,直教人看了难受。
张楚病逝前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清醒,他不再挣扎呻吟,干枯的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仿佛疾痛已离他远去。
他张头望了望女儿,脸上充满了慈爱与怜惜。
然后他又扭头望了望母亲,口中模糊不清地叫着:“李……李灵……灵儿笑……笑……我想看……”
我母亲知道张楚是想看到自己笑给他看,于是我母亲擦干眼泪,向着她嫣然一笑。母亲的笑容便如六月里盛开的鲜花,阳光而又灿烂。
张楚看到母亲的笑容,眼里便亮了起来,他陶醉了一会,便心满意足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母亲的笑容随着张楚的病逝戛然而止,慢慢变成苦涩的泪水,她转身抱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小浣,说:
“孩子,难过就哭出来吧?”
小浣叫了一声“爸爸”,便搂着我母亲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我看到的小浣在她父亲死后的唯一一次哭泣,整个张楚的后事期间,她都是怯怯地跟在我和母亲身后,眼眶含泪,不哭也不闹,她的冷静便连我母亲也感到不可思议:这根本就不像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
张楚的身后事处理完后,母亲便将小浣领到了我们家里。母亲对我说:
“王不明,以后小浣就是你的妹妹,你做哥哥的要多让着她。”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妈,你放心,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分她一半。”
但小浣到我家后还不到两天,便生了一场大病,病得险些儿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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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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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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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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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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