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又过了五个年头,父亲转眼间已服了将近六年的刑。
眼看着还有两年就能刑满释放了,我那貌美如花的母亲满头青丝却已花白了一半,那张曾令无数男人神魂颠倒的脸上也多了一层细密的皱褶。
从我会走路起,母亲每年都会带我去探父亲一次监。我看到玻璃后面那张光头下的脸总是吓得哇哇大哭,而每次母亲从那里回来总是脸色酡红,就像喝过白酒一样。
她回来时步履显得那样轻盈,眼里透着亮光。仿佛我那曾令无数男人神魂颠倒的母亲少女形象又重回到了她身上。
这几年间,为了还张楚的债,母亲节衣缩食,把大部分裁缝店里挣来的钱都攒了起来,到这一年七月,手头上终于攒够了所欠他的三千八百元。
张楚自从结婚以后,中间这几年也就很少到母亲的店里来了,而最近来的一次,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小时候的我特别调皮好动,母亲一个不留神,我便跑到了裁缝店马路斜对面的刘姨杂货店里捣蛋。我总会将她店里面的物品弄得乱七八糟,不管能不能吃的,先放到嘴里咬了再说。
刘姨时刻得提心吊胆地提防着我这个她口中的“捣蛋鬼”,但她四岁的女儿刘雯却喜欢缠着我,一天不见面,便不依不饶地要拉着她母亲带到母亲的裁缝店里来找我玩。
时间一长,母亲和刘姨也就熟稔了起来。
这天一大早,母亲特别叮嘱我不可到处乱跑,说要带我去张楚叔叔家里还已欠了他五年的债务。
我听了似懂非懂,或许是知道要去县城里了,头一回出奇的听话,一直安静地待在店里,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到处乱跑。
母亲知道张楚去县城图书馆里上班,却并没有他家的确切地址。
她携带了债款,领着我到县城图书馆一问,才得知他快一年没来图书馆上班了。个中原因,他新来的同事也不是十分了解,只说听他以前的老同事说他好像生病了。
母亲问明了详细地址,领着我匆匆地往张楚家赶去。
张楚家住在郊区外,是一座独院的破旧房子。
母亲领着我来到时,大门正向里面敞开着。为了礼貌起见,母亲便站在门旁边上敲门,可敲了半天的门,才从里面巍颤颤出来一个扶着拐杖,一边走路还一边咳嗽着的老妇。
后来我母亲才知道这老妇原来是张楚的奶奶。
张奶奶仰起皱纹满布的脸来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母亲和我,捂嘴咳嗽了几声,嘟囔了一句:“想不到还会有人上这家里来。”
母亲见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心头莫名突的跳了一下,低声问:“婆婆你好!请问这是张楚的家吗?”
张奶奶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他病得很重,你再来迟几日恐怕再看不到他了。”
母亲被吓了一跳,问:“既然病得重,怎么不想办法去医治?”
张奶奶摇摇头,脑袋低垂了下去,脸上黝黑的皱纹紧拧成一团,她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我这孙子命不好啊,结婚还不到两年,父母双双就意外身故了。自一年前他得了病花光了家底,没钱医治了。他那狠心的妻子就抛下丈夫和女儿跟人跑了路。就剩下我的孙子躺在病床上等死,可怜我那懂事的重孙女每天眼巴巴地问他患病的他父亲,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那可怜的孙子卧病在床,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骗她说妈妈过几天就回来。骗得多了,重孙女也就不信了,也不问了,每天就守候在父亲病床前,不哭也不闹,乖巧得让我这个曾奶奶心疼啊!”
我母亲的身子随着张奶奶一把泪一把涕的诉说开始渐渐颤抖起来,没等张奶奶话说完,她便拉着我一头扎了进去。
张楚家里只有三个房间,母亲拉着我逐个房间地找,最后在右侧一间房内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张楚。wWW.ΧìǔΜЬ.CǒΜ
看到张楚的那一刻,我母亲几乎怀疑自己走错门儿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躺在病床上瘦得已不成人形,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男人就是那个白净斯文的张楚。
我害怕地扯着母亲的手说:“妈,这人不会动,是不是死了?”
母亲抓紧我的小手,低声说:“不许胡说!”
病床前小板凳上安静地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听到我和母亲的说话声,怯生生地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诧异地望着我们。
母亲伸手轻轻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发,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这时躺在病床上的张楚动了一下,张开了眼。
“张楚!”我母亲叫道。
张楚看到我母亲,原本呆滞的双眼仿佛一下子有了灵气,渐渐明亮了起来,深陷的双颊也隐隐泛起了红晕。
“真想不到你会来看我。”张楚的气息有些微弱,但话语却还算清晰。
母亲看到张楚挣扎着想坐起,连忙伸手按往了他双肩,垂泪道:“你好好躺着,别起来。”
张楚脸上在笑,深陷的眼窝隐隐泛着泪光,他强忍着疾病带给他身体的痛楚,笑着说:
“我原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看到你了,想不到在临死之前,还能见到你,看来老天待我也不薄。”
我母亲一时泪流不止,问:“张楚,你病成这个样子,明明需要钱医治,为什么不来催我要债?如果我今日不是把债务给你送上门,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自己撑下去?”
张楚道:“我得的是肝癌,发现时已是晚期,这病是个无底洞,即使有再多的钱也于事无补。”
张楚说话时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额上青筋裸露,大汗淋漓,显然强行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爸爸。”
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女孩拿出毛巾来熟练地去帮父亲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我母亲抚了抚小女孩的头,柔声道:“好孩子,让阿姨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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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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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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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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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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