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张楚便急急忙忙跑到门外的车尾架上取下几本小说来,捧着回到了我母亲面前。
我母亲眼圈便红了。
她以往便是因为太过爱看小说,爱幻想,崇拜小说中的英雄才致嫁给我父亲,落到如今这么窘迫的处境。
自认识我父亲以来,她早已丢掉了幻想,没有再看过任何小说。
但她不愿意冷落了张楚的心意,将我放到小木床上,伸手接了过来,说了句“谢谢!”
“张楚,你要做什么样的衣服?这些布料你来选一下吧。”母亲指着柜台上的各色布料向张楚说。
张楚看了布料一眼,随手指着其中一种说:“就这个吧。”
“要做成什么样的款色呢?”我母亲问。
张楚说:“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我母亲一呆,见张楚表情尴尬,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母亲虽然对那些心怀不轨的登徒子一个个拒之门外,但她终究是女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结婚不到一年丈夫便被判了八年,她一个人带着我受尽了旁人的嘲笑与调戏。
她何尝不也渴望爱?渴望着像别的女人一样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来保护她,解她的空虚和寂漠。
母亲不由得重新再审视起眼前的这个当年的老同学来,虽然他胆子小脸皮薄,但长相欺文白净,最主要的是他为人老实。
跟放荡不羁的父亲比起来,似乎这样的男人才是女人更好的归宿。
张楚离开时,母亲仍然陷入长长的沉思中不能自拔,想着想着,她不禁就低声啜泣起来,这是父亲入狱后她第一次痛哭。
她忽然间又想到了外婆对她说的话:“哭什么?自己选择的路再苦再难也要扛着。”于是她抹干了泪水,止住哭泣,继续剪裁起衣服来。
才隔了两天,张楚便来取衣服了。他依旧是中午下班的时候骑着自行车过来的。他拿着母亲做好的衣服,也不试穿,便又要求母亲帮她多做一套。
等到张楚第二次来取衣服时,依旧是要求母亲再订做一套。
到他第三次来取衣服再提出同样要求时,母亲不禁便问他:
“张楚,你一个人穿得了这么多的衣服吗?”
张楚红着脸说:“穿得上,你只管帮我做就可以了。”
母亲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过问。
可是令我母亲没有想到的是,短短一个月时间,张楚竟然订做了十五套衣服,平均两天一套。
每隔一天,张楚便来取一次衣服,每次来,他总是面向马路,背对着母亲的裁缝店,等到母亲叫他,才敢转过身来。
母亲知道他是害怕自己在喂奶,才不敢一来到便直接进店里来。
这与村里那些存心轻薄的光棍比起来无异于天壤之别。
“他真是个君子。”母亲心里这样想道。
等到张楚订了十八套衣服再想订时,母亲不干了,直接向张楚单刀直入地说:
“老同学,你根本就穿不了这么多的衣服,这样不停做下去,既浪费你的钱财,又没有任何价值。今后我不再帮你做衣服了。”
张楚急得涨红了脸,连忙摆手道:“别啊,我就是要这么多的衣服,我不怕花钱,我不会少算钱给你的。”
我母亲望向他的脸,摇头道:“不管你怎么说,短时间内我也不会帮你再做衣服了。”
张楚低下了头,显得非常沮丧,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
“不为别的,我就是想来看你一眼,只要能让我瞧上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你却连让我看上一眼的机会也不愿意给我。”
张楚说完,垂着头,转过身缓缓向门外走去。
我母亲惊得张大了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这个腼腆内向的老同学居然对自己还情痴到如此地步?
“张楚,我……我已结婚啦!”母亲在张楚背后说道。
张楚头也不回,仍然垂着头,说:“我知道。”
“以你的条件,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我还好的。”我母亲说。
张楚摇摇头,没有答话,到店外跨上自行车,径自去了。
母亲看到张楚一副垂头丧气失落的样子,心里满不是滋味儿,她张了张嘴想叫张楚回来,可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不说出来。
张楚这一次离开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过,直到三个月后,他才又一次来到了我母亲的裁缝店。
他依旧像以往一样,将自行车停在店前,便转过身背对着店铺。
母亲正在店内做裁剪衣服,等到发现门外站着的他时,他至少已在门外站了二十分钟。xǐυmь.℃òm
和以前一样,母亲叫了一声“张楚”,他才敢转过身来走进店内。
这次他不再要求订做衣服,而是手里捧了厚厚的一大沓小说,他低着头说:
“我想那几本小说你应该看得差不多了,便重新给你带了一些来。”
“张楚……”我母亲原本想说:“你上次带来的我根本就没有看,以后不用给我送小说过来了。”
但看到张楚一副满带诚意的表情,又不忍心明说出来。
“李灵儿。”张楚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我母亲,这是他到店以来第一次敢直视我母亲的目光。
“我查过了。”张楚咬着牙,依旧望着我母亲说。
母亲讶然问:“你查过什么啦?”
张楚迟疑了一下,又咬着牙,继续说:“像你这种情况,一方被判了刑,可以向法院申请离婚的。”
母亲大吃了一惊,问:“是谁跟你说,我要离婚的?”
张楚急道:“可是,你一个人带着个小孩,怎么熬得过这八年?”
母亲低头无语。
“只要你离了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一起照顾你的孩子,就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对他,从此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吃半点苦头,也不会让任何人来欺负你。”
张楚几乎是一口气地说了这么多话,可见他来时是下定了决心的。
我母亲黯然道:“这都是命,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别人。”
她又望向张楚说:“你的心意我全明白,但我已是结过婚的人。也配你不起,你日后会找到更好的。”
张楚道:“我不介意,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用心来疼你爱你的。”
母亲又低下头来,说:“谢谢你,谢谢你能一直这么记挂着我。离婚是不可能的,我也从未打算过要离婚。”
张楚还想说什么,母亲摆了摆手,阻止着他继续说出来。
张楚咬着嘴唇望着母亲,直至嘴唇咬出了血丝来,他才又低下头来,垂头丧气地出了门,骑着自行车而去。
母亲望着张楚的背影,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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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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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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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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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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