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去多想这声音为何耳熟,将伞放在他右手抱着的盒子上,朝他微微颔首,朝前走去。
走出几步,身后的男人再次出声,“抱歉。”
莫芷晴停住脚步,转过头。
男人站在雨中,一手打着绷带,一手抱着盒子,没有露出眉眼,都能看出那份无助。
莫芷晴差点一拍额头,她好像已经恍惚到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走回他的身边,拿起伞,替他撑开,耐心询问,“你要去哪里?”
“请问,您是本地人吗?”
男人带着点怯懦,但好听的声音掩盖了怯懦,显得礼貌十足。
“我是。有事吗?”莫芷晴加上鞋跟,勉强有一米六,可站在他身边,替他撑伞,有点费劲。
目测这个男人的身高,至少也有个一米八五,她只能微微垫脚。
“我想去临水镇的墓园。请问怎么走?”男人问话时,察觉到莫芷晴垫脚撑伞,他主动往下弯了弯腿。
莫芷晴视线扫过他手里环抱住的长形盒子,隐约猜测到这是什么。
为了他刚才的善意,她也愿意在临死前做一件好事,语气更温和了,“我也要去那里。”
不等男人回答,她主动迈开脚步,用行动说:你跟着我就行。
男人心领神会,跟上她的脚步,但为了配合她的身高,弯了腿,又单手抱着东西,脚步迟缓不少。
莫芷晴走出几步,感觉她撑伞不费劲了,但他总是慢半拍,转头看了眼,这才发觉他弯腿降低身高。
她不由看向了细雨朦胧的前路。
临水镇以前是个村子,在山间,后来这里开了路,几个村子归拢在一起成为了镇子。
这里只是镇口,也是临水镇通往福荣镇,唯一一条盘山路。
这条路边有几间零零散散,简陋的商铺和餐馆,是这两年建立的。
莫芷晴的家,就在这条路和前往墓园那条岔路的转角处。
去年刚建好没多久,她的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
临水镇或许应了那个水字,经常细雨连绵。
此刻雨不但没停,还有下大的趋势,他们这么个走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莫芷晴垂在腿侧的手,摸到了裤兜里的迷你美工刀。
这将是她在父母坟头告别这个世界的工具,她不想耽误了。
“如果方便,我帮你抱着,你撑伞吧。”
听到莫芷晴的提议,男人不由抱紧盒子,站直了身体。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后退一步,轻声询问,“你认识白佳吗?”
白佳,这个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莫芷晴又恍惚了。
男人发觉她愣住,懊恼的皱眉,连忙补充,“他以前叫李小蛙。”
这三个字劈开了莫芷晴的混沌,让她猛然抬头看着男人的帽檐,“李小蛙?”
李小蛙比她小六岁,算是镇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以前福荣镇还没成为网红景点,没让临水镇鸡犬升天时,两个镇说是镇,其实还不如一些靠近城市的村。
山里的镇子穷又苦,李小蛙的父母受不了贫苦,出了山,去了省会西林市。
这么一走,两个人各自找到了新的幸福,留守儿童李小蛙成了多余的人。
从此之后,小小年纪的他,辗转在各家,经常帮忙做些农活,杂事混饭吃。
莫芷晴的父母,都是福荣镇小学的老师,心肠软,又知书达理,很怜惜他,经常让他来蹭饭,顺带让莫芷晴教他识字。
可惜福荣镇最高只有初中,莫芷晴为了读书,离开了临水镇。
她还记得父母送她离开读书时,几岁的李小蛙流着泪,跟在身后,喊着姐姐别走。
后来,花花世界,知识海洋,为了父母的期盼,莫芷晴努力读书,连临水镇都很少回去。
可惜,她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最后却甘嫁他人妇,洗手作汤羹。
一时之间,酸甜苦辣,过去种种。
父母的脸,梁燃的脸,李小蛙稚嫩的脸,像是幻灯片一般。
轮流在莫芷晴的眼前闪过,又让她开始双眼发黑。
男人察觉到她状态不太对劲,视线扫向了路边那些商铺餐馆。Χiυmъ.cοΜ
但临水镇路边这些商铺餐馆,只做中午的生意,下午就关门各自回了家。
“请问您认识莫如是吗?”男人无奈的无声叹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又问了另一位。
这个熟悉的名字,将莫芷晴的神志唤醒,泪水瞬间滑落,“他是我爸爸……”
男人不敢相信的看着莫芷晴,略有些臃肿的身材,泛红微肿的眼,一点没看出白佳嘴里那位漂亮温柔,芷晴姐姐的影子。
“你就是莫芷晴吗?”
“你认识我?”莫芷晴很肯定自己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但他的询问和手里的盒子,让她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我叫余朗。是白,李小蛙最好的朋友。”
余朗紧了紧抱着盒子的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努力平和情绪,“李小蛙生前曾经提过你们。”
莫芷晴看向了他手里的盒子,惊讶的张大嘴,“这是,这是他?”
“是的。”余朗带着哭腔的点头,“他为了救我,为了救我,没了。”
恍惚间,莫芷晴的耳边传来凄厉的哭喊,“白佳。白佳你醒醒!白佳。”
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想让他魂归故里,顺便拜访他一直想再见到的芷晴姐姐。”
莫芷晴松开摸着美工刀的手,捂住了胸口,百味杂陈。
算算时间,李小蛙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
“我只知道临水镇,不知道你们这里是否有祠堂,祖坟。我只能,只能先把他送回来。”
“他……”莫芷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个年轻的生命突然消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胸口,似乎让她清明了几分,想死的心在一点点瓦解。
余朗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泣不成声,“他一直想回来看看你们,但没有机会和时间。”
莫芷晴捂着嘴,跟着一起哭起来,看着那个盒子,无法跟李小蛙那张稚嫩的脸联系在一起。
“他总说芷晴姐姐对他很好,如是叔叔和美诗阿姨就是他的爸妈。”
听到这些,莫芷晴也放声哭出来,她的妈妈顾诗长得很柔美。
因为单名一个诗,李小蛙说叫她顾阿姨很生分,叫诗阿姨很奇怪,不如叫她美诗阿姨。
童年的美好回忆,过往父母的敦敦教导,所有一切将莫芷晴想自杀的心思彻底击碎。
顾诗带着温柔的笑,就在眼前,“不管你将来过得怎样,都要记住,爸妈永远都在你身后。你一定会幸福一辈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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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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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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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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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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