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的长生牌位被供奉于南郊的归元寺,每年的这一日,陆家阖府上下均会前往祭拜。
东方欲晓之时,府中便已开始忙碌了起来。
周氏更衣净面后便来到了前院,指派仆役们将祭拜用的物什一一装上马车。
这时,陆展鸿自她身旁而过。
她伸手拉住他,将他带到一旁的角落,小声问:“鸿儿,你昨夜做什么去了?门房与我说你子时才归。”
陆展鸿有些不耐:“无甚,母亲无需忧心。”说完便要走。
周氏却犹不放手:“鸿儿,你是不是又想了什么法子对付陆婉辞了?”
她心里有些担忧。
陆展鸿自那日跪完回去后便发了好一通脾气,脸色铁青,膝盖也受了伤。且日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她语重心长道:“鸿儿,你收手吧。陆婉辞着实是有些邪门了,你斗不过她的!”
闻言,陆展鸿面红耳赤的低吼道:“收手?母亲,她让我在辞院外头跪了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啊!让我在府里头丢尽了脸面!”他双手紧握,眼中充斥着屈辱与不甘。
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我的膝盖至今为止还在隐隐作痛。不仅如此,陆怀信那莽夫回府后跑来我院里将我打了一顿,还拆了我的院子!”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一片淤青,至今还未消散。可想而知陆怀信当时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目露怨毒,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我枉为男人!”说完,他用力的甩开周氏的手,径自出了府。
周氏呆呆的看着陆展鸿的背影,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
她喃喃道:“我们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当初便不该去招惹那个邪门的玩意儿!”
————
归元寺。
陆家一行人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山脚。
归元寺位于南郊九霄山山顶。山顶常年雾气弥漫,恍若仙境。也正是因此,人们便觉得归元寺距九重天阙最近,许的愿望神仙们便能听得更加清楚。
是以,归元寺乃是北国香火最为旺盛的一座寺庙。
因着归元寺位于山顶,若想上山,便只得亲自爬上那千层石阶。
陆怀信瞧着眼前这望不到尽头的石阶,转头问陆婉辞:“妹妹,可要我背你上去?”
陆婉辞莞尔:“哥哥,我也是习武之人,这点子路程难不住我。”她转头看向陆婉淞,狡黠道:“哥哥不若背二姐姐吧。我瞧着二姐姐身子骨弱,怕是受不住。”
陆怀信和陆婉淞齐齐一愣。
他们名义上虽是兄妹,但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他们并无血缘关系。
是以两人都有些拘谨。
陆婉淞脸颊微红,垂着头轻声道:“不用的,我可以自己上去。怎好麻烦大哥哥。”
陆婉辞却是将她往陆怀信身旁一推,揶揄道:“哥哥,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的作甚?”
陆怀信一根筋,最受不得刺激。当下便往陆婉淞身前一蹲,朗声道:“上来吧。我背你。”
然而陆婉淞却还在犹豫。
她看着面前这宽厚的脊背,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婉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她的眼睛里充满鼓励与支持。
有了陆婉辞的鼓励,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悸动,缓缓的攀上了陆怀信宽阔的脊背。
背上陆婉淞后,几人便抬腿开始攀登。
直直攀了两个时辰,陆婉辞几人才登了顶。
而周氏她们却早已被甩在身后。
一名小师父迎了上来。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陆婉辞也虔诚道:“阿弥陀佛。小师父,我们是左相府的公子和小姐,今日前来祭拜我的母亲。府里的主母日前应当派人来打过招呼了。”
“原来是陆公子和陆小姐。几位这边请。”小师父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便带着他们前往后院的禅房。
因上山所耗时辰颇多,且还需举办祭祀大典。是以他们便会在山上歇一晚,待次日再行回府。
小师父在一间禅房前驻足:“这便是为陆家准备的房间,几位施主可自行选择。”他双手合十,微微弯腰:“贫僧还需去准备祭祀相关事宜,便先告辞了。”
陆婉辞几人颔首:“小师父慢走。”
待小师父走后,他们便各自挑选了一间禅房,且都是邻近的。
陆婉辞因爬山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而山顶气温较低,山寒水冷的。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而就在下一刻,她只觉肩上一重,一件丁香色的披风被搭在她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山顶严寒,仔细着凉了。”
陆婉辞转身,撞入了傅北玄黢黑的眸子里。
她有些讶异:“你怎的来了?”
傅北玄将披风拢紧,垂眸将披风的系带绑了个结。
他唇角微微上扬:“来祭拜孤的丈母娘。”
陆婉辞忍俊不禁。
但下一瞬,他却敛了笑,神情颇为严肃:“我昨日瞧见陆展鸿同一伙人鬼鬼祟祟的,便差易琛跟了上去。易琛回来后同我禀报,说那一行人上了九霄山。”
他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气:“我想他们应当是想要对你不利。”这山上崎岖险峻,处处充满了危机。在不知道陆展鸿具体的计划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他担忧道:“万事小心。我会一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护着你,有事一定记得叫我。”
陆婉辞瞧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好笑:“有你在,我怕什么。”
她这句话说得猝不及防,傅北玄有一刻的愣怔。
但旋即他便挑了挑眉,桃花眼里盈满笑意。
他说:“是啊,有我在,你不用怕。”
此时陆怀信也已收拾好自己的房间,便过来看看陆婉辞。
在看见傅北玄时,不禁诧异:“殿下?”
傅北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弯唇:“大舅哥,我今日前来是同你们一起去祭拜岳母的。”
陆怀信大笑着揽住他的肩膀:“好啊,母亲若是见了你,定然欢喜。”
傅北玄不再与他玩笑,正色道:“好了,说正事。”他认真的看着陆怀信,“你今晚盯好陆展鸿,看他究竟想玩儿什么把戏。”
陆怀信一脸奇怪:“盯他作甚?”
傅北玄便将昨日夜里的事情与他道明。
听完,陆怀信恨恨道:“这小崽子,看来我上次掀了他的屋顶他尚未长教训。他若真敢做些什么,我定将他的院子夷为平地!”
陆婉辞拉住那二人的手,安抚的说:“好了两位大哥,有你们为我保驾护航,任他哪头魑魅魍魉都莫想近我的身。”
————
周氏一行人落后陆婉辞她们一个时辰。
待她们气喘吁吁的登上山顶之后,先于禅房内歇了口气。而后方丈便来通知他们,法事已备好,可以前往祭拜了。
祭拜大典持续了一个时辰。
结束之时已是日薄西山。
大典结束后,自那日被傅北玄凶了一句后便处处躲着陆婉辞的陆婉晴竟邀她去赏日落。且神秘兮兮的,还不让带丫鬟。
陆婉辞有些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应邀前往。
她们约的地方是一处峭壁。
到了那里后,陆婉辞心中明了,不禁冷笑。
她面上不动声色:“六妹妹怎会想到叫我来此处赏日落?这悬崖峭壁的,多危险。”
陆婉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这里······看得比较清楚······”她站在陆婉辞身后,数次抬起头,犹豫着伸出手后却又缩了回来。
陆婉辞乃习武之人,对周身的动静极为敏感。像是此时,她知道傅北玄正在她身后的某棵树上观察着陆婉晴的一举一动。
也察觉得到陆婉晴的小动作。
她吟哦嗟叹,有些感慨。
陆婉晴虽被周氏养的刁蛮任性、嚣张跋扈,但心肠却也不算太过恶毒。且她年龄尚幼,分不清是非黑白,又未曾受到正确的指导。
她视周氏为亲人,周氏吩咐她做的事情,她定然会听从。但她却尚有一丝本心未失,虽讨厌陆婉辞,但从未想过要害她性命。
是以才会有现下这般彷徨迟疑的心态。
陆婉辞又问:“六妹妹怎的不说话?”
她欲转身看陆婉晴,却在脚步微动之时,陆婉晴终是下定了决心,伸出手推向了她的背。
傅北玄眸色一冷,正待掠身出去之际,便只见陆婉辞微微侧身,躲过了陆婉晴的手掌。
而陆婉晴却没有这般幸运了。
她推了个空,脚下重心不稳,直直的往悬崖下栽去。
陆婉辞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脚下悬空,身体紧紧的贴在峭壁之上。生死一线,她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死死抓住了陆婉辞的手。
她哭着喊道:“快······快拉我上去······我害怕······”她的脚乱蹬着,想要找一个可以攀附的地方。但除了被她踢落悬崖的碎石,其外一无所获。
陆婉辞拉着她却是一派轻松的模样。
她慢悠悠道:“六妹妹,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何故要害我性命?”
陆婉晴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对不起······对不起······你快拉我上去······”
陆婉辞却并不想这般轻易的放过她,定要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才能长教训。
她笑道:“六妹妹,你欲害我性命,为何会以为我会救你呢?”
陆婉晴几欲崩溃,她大叫:“你别废话了,快拉我上去啊!”
却在下一刻,陆婉辞手上松了松,她的身体便又往下落了些许。
陆婉晴大惊失色:“你别松手啊!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三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陆婉辞要的便是她求她。她手腕发力,丹田运气,拉住陆婉晴的手腕便将她带了上来。
陆婉晴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尚未回过神来。待她缓过劲后,后知后觉的双腿一软,径直跪了下去。
陆婉辞也蹲了下来。她看着陆婉晴惊魂未定的脸庞,说:“是周氏母女撺掇你害我的吧。”
陆婉晴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面前人说的话有些听不真切。
她继续说:“陆婉晴,我并非菩萨,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的过错。但凡你还有点脑子,便仔细想想,她们为何不亲自来,而是派头脑简单的你来做这件事?
“你马上便要及笄了,该回想一下你这十多年来跟在周氏身边学到了什么?她事事依着你,对你有求必应,这当真是为你好吗?
“而且现下府中的形势你难道看不清楚?莫要站错了队,否则下次便没有这般好运了。”她站起身,漠然道:“我言尽于此,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思量一番。”
陆婉晴有些怔愣,脑海里盘旋着方才陆婉辞对她说的那些话。
回忆她这十多年,确是一事无成。每每父亲见了她,都是失望的摇头;每每随陆婉瑜去别家小姐府上赏花赋诗,她们都是面带鄙夷的看着她。
她更像是一个衬托陆婉瑜仙姿玉貌的陪衬品。
陆婉辞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的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心里的信念正在一点点的崩塌。
她站起来,恍惚道:“我前几日偷听到四哥哥在与人密谋。他找了几个大汉,欲在今夜玷污你的清白。”说完,她便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陆婉晴离开后,傅北玄从树上掠下。
他走到陆婉辞面前,桃花眼眯起,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他说:“陆展鸿,我这便去取了他的性命,将他的尸体扔下这万丈悬崖。”说完,他转身便走。
谁知陆婉辞却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转身,问:“怎么,你莫不是想放过他?”
陆婉辞冷笑:“怎么可能。”她朝傅北玄招了招手,“我有更好的办法,叫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m.xiumb.com
傅北玄闻言,附耳过去。
陆婉辞贴着他的耳边,小声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听完,傅北玄啧啧称奇:“阿辞,你太坏了。”
陆婉辞促狭的笑了笑:“怎么,你不喜欢?”
傅北玄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怎么会。不论你什么样我都喜欢。”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便跑。
陆婉辞愣愣的站在原地,茫然无知。
待她回过神后,傅北玄已然跑远了。
她脸色通红,咬牙:“傅北玄!”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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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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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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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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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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