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数月前,诸商贩便已知东市最大的那座阁楼被人买下了,但那位东家却迟迟未曾露面。
直至几日前他们才得知,买下阁楼的人,竟是坊间传言貌丑无比、脸生恶疮的左相府三小姐!
且这位三小姐竟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一时间,坊间对这位准太子妃的议论不绝于耳,流言愈演愈烈。
是以,今日辞归楼开张,不过旭日初升时刻,阁楼前便围了许多人。大都是来看热闹的,当然,也是想见见这位丑陋粗鄙的准太子妃。
瑛院。
今日周氏母女心情极好。
周氏手中拿着修枝剪,正唇角含笑的为面前这盆海棠花修剪枝桠。
而陆婉瑜则坐在一旁的琴案前,葱白的手指微勾琴弦,手下一曲婉转的调子蜿蜒而出。
她眉目舒展,靥红展笑:“母亲,三姐姐的商肆可是巳时开张?”
周氏眉开眼笑:“不错。”随后她看向旁近的婢女,“那几人可都出发了?”
婢女恭敬道:“已走了有一盏茶功夫了,现下想来已经到了。”
周氏淡淡的“嗯”了一声。
陆婉瑜掩嘴而笑:“若我是她,便躲在府里头。不论外头怎么叫唤也绝不露面。”
这时,一名小厮自院外走来。
他说:“夫人,三小姐方才已出府了。”
陆婉瑜白嫩的柔荑复又搭上琴弦,手指微勾,发出“铮——”的一声。
她笑道:“好戏开场了。”
————
陆婉辞的马车在辞归楼后门停下。
她带着知秋自后门而入,绕过后院,来到了一间雅室。
雅室内,秦曦、凌唯、陆婉淞均坐在铜镜前,由陆婉辞早便训练好的婢女为她们梳妆。
见陆婉辞进来,秦曦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转了个圈,浅蓝色的裙摆旋开,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的一丝涟漪。
“表姐,这些裙衫都是你设计的吗?”
陆婉辞粲然一笑:“自然。”
秦曦惊喜道:“表姐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些罗裙在北国可是前所未有的。”她低头,用手晃着裙裾,“也太好看了。”
陆婉辞:“这些裙子均是由西漠、天丰、辰国等国家的裙衫样式修改而来,且我还在上面添了些小图案。”
陆婉淞奇道:“三妹妹怎会知道这些国家的裙衫样式?”
陆婉辞不觉莞尔,眨了眨眼:“秘密。”
话毕,她自知秋手中拿过一个包袱,随后便步入了一道帷幔之内。
巳时三刻,辞归楼外已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大门外被搭起了一座高台,长一丈、宽三尺。
百姓们围在高台周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紧闭的大门。
这时,前排的一个男人突然大声喊道:“不是说巳时开张吗?现下都已巳时三刻了,怎的还不开门?”
一旁有人附和:“是啊。听闻商肆的老板是左相府的三小姐,生的那叫一个冰肌玉骨、貌若天仙啊!”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坊间谁人不知,这左相府的三小姐容颜尽毁,相貌粗鄙。他那般说,反讽之意很是明显。
这不禁让百姓们愈发期待这位三小姐露面了。Χiυmъ.cοΜ
须臾,又有人起哄道:“到底还开不开了?这般作为,岂非是在耍我们玩儿?”
“莫要仗着自己是准太子妃便可这般戏弄我们平头百姓,还未嫁入东宫呢,就摆起了架子!”
商肆外讥笑阵阵,嘲讽之言此起彼伏。
而就在商肆相近的一座酒楼的二楼窗边,白发青年赋闲的坐在窗棂之上。
他指了指方才起哄最为兴起的几人,对身旁的随侍吩咐:“易琛,散场之后将那几人带来见我。”
那名被唤作易琛的男子点头:“是。”
傅北玄转着手中的青瓷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显的愈发白皙修长。
他冷然道:“闹事?孤便叫你瞧瞧被闹死是什么感受。”
就在百姓们的耐心达到极点之时,辞归楼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大门甫一打开,所有人均伸长了脖子往里边看。
只见楼内款款走出几名女子,在众人的视线下步上高台。
那几名带头起哄的人面面相觑,均在对方眸中看到了不解。
但人群中的女子却是在看见她们身上的衣衫和发髻上的簪钗珠环时,纷纷睁大了眼,面上尽是一派惊艳与赞叹。
其中便有人道:“她们身上的裙子可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此等款式的衣衫。”
“还有那位姑娘发髻上的步摇,瞧着极为精致。那镶在上头的蝴蝶,竟好似要飞出来似的。”
女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目光和神思早已被那些雅致精美的裙衫和首饰所吸引,而将她们来此的目的抛诸脑后。
但那几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男子却不会轻易被她们扰乱了视线。
一人喊着:“不知陆小姐可在?”
“这偌大的商肆开张,老板怎的也不出来露个面呢?”
有人讥讽道:“莫不是见不得人?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众人便又七嘴八舌的哄闹起来。
却在片刻后,纷纷噤了声。
他们的目光重新投向商肆大门处。
一双踏着纯白色绣花鞋的脚迈过门槛,莲步轻移,款款的走向高台。
陆婉辞换上了一袭雪白色轻罗衫,外披翠水薄烟纱。腰若约素,只一根浅色丝带轻轻一系,便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冰肌玉骨、白璧无瑕,行走间衣袂飘飘,显露出卷云暗纹。
乌黑如墨的长发绾了个飞天髻,斜插白玉木兰流苏步摇,后头并上一根同色系飘带,无风自动、秋水伊人。
她脸上戴着面纱,遮去眼睛以下的面容。
但仅看那一双秋水眸,顾盼多姿,盈盈脉脉。
她站到秦曦众人之间,而后朝高台旁的众人施礼:“让诸位久等了。我便是陆家三小姐,这辞归楼的老板。”
那几人笑着说:“陆小姐开张大喜,怎生还戴着面纱?”
“听闻这辞归楼贩的是女儿家的衣衫首饰,陆小姐若是有诚意,何不亲自将那些裙衫试上一试。让我等看看效果。”
陆婉辞眼尾微微上扬。她张开双臂,慢慢的转了一个圈:“我身上这件罗裙,便是辞归楼推出的限量款,仅有三件。”随后她看向秦曦身上那一条水蓝色啄花衣衫,“此条罗裙采用的是辰国独有的妆花缎······”
那人不欲等她把话说完便直直打断:“这些并非我等所关心的。我们关心的,是陆小姐摘下面纱后着罗裙的效果。”
陆婉辞眼珠微动,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那人:“这位公子,方才我尚在里面时便听你说我容貌粗鄙,貌丑不堪。现下又欲逼我摘下面纱,你意欲何为?”
他的同伴笑道:“陆小姐,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只是好奇那面纱之下的真容罢了。”他转头看向群众,“大家说是也不是?”
有一人起哄,其余众人便跟风哄闹:“是啊陆小姐,我们都挺好奇的。”
“近来坊间对于您的传言是络绎不绝,您不想证实一下传言的真假吗?”
陆婉辞听着他们的言语,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大家既如此好奇,那我便成全大家。”
说完,她拈住脑后系着的丝带,轻微一扯,面纱随之落地。
那一瞬间,全场噤若寒蝉,静的绣花针落地可闻。
她杏眼流转,眼波盈盈。琼鼻挺秀,蛾眉螓首,粉颜丹唇。肌肤白璧无瑕,双颊粉红玉貌。眼睫扑闪若蝶翅,樱口微张似娇花。
端的是“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众人难掩震惊之色,嘴唇微张,眼睛瞪圆。久不能回神。
良久,大家相继回过神来。
依然是那个带头的人:“传言陆三小姐其貌不扬、口眼歪斜,怎会是你这般······”他端量着陆婉辞,好半晌没有发出声音,不知怎么形容她。
陆婉辞敛容,眼中已没了笑意。她讥笑道:“我不摘面纱,你便说我容颜丑陋;我摘下面纱,你便又道我冒名顶替。当真你长了张嘴便是用以污蔑他人的吗?”她牵起嘴角,眼神莫测,“或是说,你是受人指使,专来闹事的?”
男子有些惶恐,颤嗦道:“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话音刚落,有人拨开人群,径直走到了男子身旁。
来人着将士服,腰侧配着弯刀,神色肃穆,瞧着当是宫中当差的神策军。
他按住男子的胳膊,面无表情道:“大胆刁民,胆敢诋毁太子妃!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抓尔等前往刑部问罪。”
男子不知所措,慌张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并非有意诋毁太子妃。还望大人饶命啊!”
神策军正色道:“待入了刑部大牢再行辩解吧。”说完,便自腰间掏出一抹破布,捂住了他的嘴。
几名神策军将方才闹事的几人纷纷押解。而后朝陆婉辞行礼:“京畿卫监管不善,让此等刁民冲撞了太子妃,还望太子妃恕罪。”
陆婉辞微一颔首:“诸位大人辛苦了。”
请过罪后,神策军几人便押着那几名闹事的人离开了。
他们方才离开,便见又是一队神策军拨开人群,自中间开出一条通道。
通道那头傅北玄缓缓踱步而来。
他白发醒目,着一身黑色锦袍,上锈金色蟒纹,气质卓然、神清骨秀。
他负手行至陆婉辞身前,薄唇带笑:“陆小姐辞归楼落成,孤特来送礼祝贺。”话毕,他侧身,显出身后的一排雕金箱笼。
傅北玄手指微抬,神策军们便齐齐打开箱盖。
里头古玩字画、珍宝玉器,应有尽有。
陆婉辞眸带惊疑的看着他。
想起早先的那些聘礼,陆婉辞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将北国的国库搬空了。
想是猜到了陆婉辞心中所想,他凑近,低声说:“放心,孤比你想象的更加富有。”
陆婉辞嗔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
她转身走到辞归楼大门口,扯住牌匾上盖着的红绸垂下来的一根,手腕微动,揭下了绸布。
辞归楼三个描金大字映入眼帘。
————
辞归楼那边的事,很快便传到了瑛院。
周氏母女脸沉如水的听完下人的汇报。
陆婉瑜手臂一挥,打落了身旁案几上的茶盏。
她恨恨道:“好个陆婉辞,好深沉的城府。竟来了招瞒天过海、将计就计!”
周氏双手紧握,目露阴鸷:“如此,那她早便知道你那玉颜膏中的门道。可是,她自小长在庄子上,又是如何得知这些隐秘的法子?”
陆婉瑜:“母亲可还记得她初入府那日给了父亲一个香囊?她说她曾随名医学过医术,许是因此才能发现我的计谋。”
周氏却是皱着眉摇了摇头:“不会。赵妈妈每月都会来信与我说明她在那边的情况,信中并未提及她曾学过医术。”她暗自喃喃:“是时候将赵妈妈叫来问问情况了。”
这时,一名婢女匆匆走了进来。
她禀告:“夫人,五小姐,四公子回来了!”
闻言,周氏母女均是一愣,旋即便目露喜色。
周氏惊呼:“当真?”
婢女回答:“千真万确。这会子应该已经快到瑛院了。”
闻言,周氏携了陆婉瑜的手,匆忙的出去迎接。
待母女二人堪堪走到院里,便见一身着宝蓝色锦袍的男子跨步走了进来。
周氏喜极而泣,急忙迎了上去。
陆展鸿唤道:“母亲,妹妹。”
她拉住陆展鸿的手,语带哽咽:“······鸿儿,我的鸿儿······你可算回来了。”
陆婉瑜也抽噎着:“哥哥,你若是再不回来瑜儿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陆展鸿笑着摸了摸陆婉瑜的脑袋,然后对周氏说:“母亲,孩儿收到您的信了。您放心,我已经想到对付陆婉辞的办法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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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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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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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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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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