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鹤天尚在细细感悟小吴道长的所唱之词,却听得段中洲来报——平寇将军裴侩来了。
但他并未理会,却依旧知会着万福驾车一路向西,顺着城墙来到了章城门外。在此晃悠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又去酒舍饮了两壶烈酒,这才徐徐归府。
“少主——平寇将军还在花厅那边等你!少主,你可是回来了……”
“还在等?这么晚了……”
等他回到开国府,听到府中下人的话语,不由得大吃一惊。
此刻已经临近二更天,真的没想到那裴侩竟然在府中执着的等他大半日之久。
明鹤天的心下寻思,“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可以令他不厌其烦的干坐好几个时辰也绝不放弃?”
“可是,我与此人向来并无交集!莫非——他过来的目的,是与今日宫宴上所发生的什么事情有关?”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皱了皱眉头,便步态从容地来到花厅。
果然,远远就能看见坐在灯光里的裴侩——他的脸色已经极不耐烦,就连他脸上的那道疤痕的颜色似乎也变得更深了,并随着他的脸来回地抽动着,就像一条不停伸缩的蚯蚓。
他的身旁的炉子上正温着一把茶壶,里面的氤氲白气不断升腾;身前的桌案上摆放了各类的小吃和瓜果,看上去却是一动未动。
这些摆设显然并不能令他消气——由于他的目标是今日一定要见到明家少主,所以他的脸上也是一副“若不见人、死不罢休”的嚣张架势!
同时,开国府的好几个下人也都在非常委屈地抱怨着,他们此前已经被裴侩厉声呵斥过多次——“你们这些人全都滚出去吧!你快出去呀,即便是翻遍整个常安城,也得赶快把你们的少主给我找回来。”
而大哥明振天从冬官府放班回来之后,其实也过去招呼过他。但是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之后,也是不了了之。
后来,大哥明振天也干脆去书房忙自己的事情。于是一大家的人便不管不顾、任由他坐在那里干等着。
“裴将军——”明鹤天的人未到,声音却先送了过去。
他本想要低头作礼,但他看上去却已经醉的一塌糊涂。
他的头摇摇晃晃的,似乎是根本分不清方向,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颠三倒四。
“真……是失敬……失陪了,我太……不好意思你!这因为……去见一个……好朋友、好……兄弟,多喝了……几杯……一杯就……这里给……你赔罪了,你久违了……”
裴侩没想到的是——自己苦苦煎熬了好几个时辰,竟然只等回了一个酒鬼!
他的眼中充满了厌恶之情,鼻子也一阵阵地抽着,试图避开那阵随风而至的酒味。
然而,即便是已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脸色也并不见好转,“今日贸然造访,看来是我裴某过于唐突了!”
“哪里——不对……你说得不……太对……裴将军……不知道……你此番过来,所为的是……何事,有什么……事儿呢?”明鹤天一边开门见山地询问对方的来访目的,一边又在努力地想要找个舒适的位置侧身坐下。
裴侩却并没有马上答话,只是冷眼看着动作浮夸的明鹤天。
沉默片刻之后,他才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何时有空?”
的确,就连看上去已经烂醉的明鹤天都感到他的这个问题简直是莫名其妙,“裴……将军,裴大哥……不知道你是有何……贵干?你想找我做什么……”
“你若哪天有空,请前往我的府邸一趟……”裴侩说话没有一丝感情,也根本不像是在邀请他人来自己家做客,“家父他……想要单独见你一面!”
裴侩口中所说的家父,正是平凉侯裴显弼。
明鹤天顿时一愣,心中暗忖,“随着年龄的增大,这位平凉侯平日里可都是深居简出。可他如今突然想要单独面见自己,真不知道他是意欲何为?”
裴侩也不等待对方的答复,却又立即站了起来,一边微微拱手说道,“天色已晚,那裴某便告辞了!”
一听此言,明鹤天却更加感到莫名其妙——莫非这裴将军苦等了自己半日,所为的不过就是这么一句话?就是为了亲口对自己说一句——“家父他想要单独见你一面!”
“不对,不对——还早呢,”他于是又使劲瞪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想要去寻找裴侩的眼神,“裴大哥……你……这……就打……算要走……啦,了吗?”xiumb.com
裴侩闻听此言,似乎又再度犹豫了一下——只见他的身子向前并行了两步,便紧挨着明鹤天坐了下去。
他咳嗽润了一下喉咙,这才神色严肃地说道,“裴某今日所说之事,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明少主最好勿与外人说道!”
明鹤天并未搭话,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又艰难地伸出手去,想要去够桌案上的茶杯……
裴侩转头往四下里看了看,似乎想要确认此间再无六耳偷听,然后才缓缓问道,“现今陛下大病初愈,复又重燃斗志!对于此事,你作何感想?”
“这是……大好事嘛!对,好事……”
其实裴侩也明白,明鹤天在一时之间不可能对自己敞开心扉。但他也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旋即又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一次,陛下能够起死回生,你算是立了大功……”
“哪……有什么功——功劳,不过嘛……不过我是希望……希望这……能皆大……欢喜!”
“这不可能……其实,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总会有人不甚欢喜的。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是心知肚明的吧!”
明鹤天于是急切地回道,“那……如果是——要照你这么说,我好不容易……我找来了——神医,他也……他竟然把陛下……陛下的病……治好了。我……居然……干了坏事……我做错了吗?你说……说我得罪——了……谁?你说……都有……谁,小弟……我……我去给他们——道歉,道歉!”
裴侩竟然完全听懂了明鹤天的话语,“没有!你哪里得罪谁了?再说,你是明家少主,你怕什么?我的意思是说——如今的这个结果,对于有的人来说,有点出乎预料罢了。”
“那大哥……这个事情,是否——有没有如你……所愿呢?裴将军……你……你高兴吗?你……可千万……不要……不……不要高兴啊!”
裴侩听到明鹤天居然问出这个问题,顿时开始怀疑他是否一直都在装醉。
他的脸上露出一些尴尬之色,他那极有标志性的刀痕又随着他的面部抽动起来,“明少主,裴某刚才就已经说过了——陛下如今重燃斗志,我等又可以上战场为国效力,我喜不自禁!”
“裴将军——你的……你真是忠心铁胆……你是英雄!大英豪……”
显然,明鹤天的恭维之词并没有让裴侩有多受用,他于是又开始试探对方的想法。
只听他马上便接着反问道:“你呢?你这次回京之后,就没想过要重新执掌北府军,就没想过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我?我……没想……没那么多想要……想法!我……打算——等……等陛下康复……我……就回……回家……回铜川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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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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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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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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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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