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破败的家具,和用破油纸糊的窗户。
和这里的破败萧索截然相反,窗外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仿佛对她无言的挑衅。
她记起来了,今天是顾子明纳侧妃的日子。
她刚过门一个月,顾子明就把她赶去了破败的翠微阁,纳了他在青楼的老相好柳如玉做了侧妃,二人整日厮混在一起。
她那时一直觉得自己怀了别人的孩子,对不住顾子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夏知秋垂头看向自己的手,常年练刀和握缰绳留下的老茧都还在,仿佛在无声的提醒她曾经的骄傲和飞扬。
“小姐,你怎么了?”蓼蓝看到自家小姐魔怔了一样,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担心的问道。
夏知秋回过神来,眼中噙泪,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
夏家还在,顾长风还在,就连她的孩儿也好端端的在腹中……
还有蓼蓝,从小就跟着她的小丫鬟。
上一世她临近生产,太子府的人都知道顾子明不待见她,故意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大冬天她冷的浑身发抖,蓼蓝去求柳妃赏了一筐银丝炭。
可就是那一筐夏知秋以往在自家府上都看不上眼的炭,要了蓼蓝的命。
柳妃一口咬定是蓼蓝偷的,夏知秋大着肚子行动不便,眼睁睁看着柳妃让下人把蓼蓝拖了下去,就在翠微阁里,把小丫头活活打死,蓼蓝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小姐别看,莫要吓到了孩子。”
刻骨的仇恨涌上心头,夏知秋扯出锐利的笑意。
顾子明,柳如玉,夏真真……这一世,我必然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蓼蓝,去把我箱子里的金丝百鸟冠和银纹百蝶度花裙取来。我的夫君纳侧妃,我怎么能不去捧场。”夏知秋声音清冷,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着窗外的红绸。
蓼蓝又惊又喜,蹦了起来,“小姐你终于想通了!那个勾栏里的狐媚子,过门的排场居然敢比你还大,咱们这就去撕烂她的脸!”
夏知秋哭笑不得,催促小丫头赶紧准备。
蓼蓝心灵手巧,眨眼间便收拾停当,拿起帕子擦了擦铜镜,放在自家小姐面前。
夏知秋凝望着镜中盛装的女子,瞳若秋水,唇若点漆,眼波流转间顾盼神飞。
一主一仆刚走到翠微阁门口,便被侍卫拦下了。
“太子吩咐了,让您安心养胎。太子妃还是回去吧。”
侍卫语气客气,可态度却相当强硬。
夏知秋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虽然撂倒几个侍卫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可头上沉重的发冠着实碍事。
顾子明之所以派人看住她,无非就是担心她会惹是生非,给柳妃难堪。
夏知秋随手拔了蓼蓝的簪子,抵着自己的咽喉,神色冷厉,“不让我出去,那就让顾子明来给我收尸!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的下场应该不用我多说。”
锋利的簪子抵着白皙脆弱的咽喉,侍卫一时慌了神,不明白温顺的太子妃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把路让开!”夏知秋面无表情,呵斥到。
“太子妃,请。”侍卫微微低头,让开了路。
蓼蓝跟在夏知秋身后,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睛亮亮的,自家小姐终于腰板硬起来了,自己也不用跟着忍气吞声了。
“哟,太子这是娶了谁家的姑娘过门,比我两个月前嫁进来时热闹多了。”
夏知秋施施然的走向那对正在拜天地的新人,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讽刺。
顾子明一看来人居然是向来温软柔顺的夏知秋,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安抚了楚楚可怜的柳如玉后,快步向夏知秋走去。
“不是让你安心养胎吗?”顾子明压低了声音,一边说,一边去拽夏知秋的胳膊。
夏知秋看到这张脸,就想起自己上一世受过的屈辱,被活活掐死的女儿,心上人的头颅,还有夏家满门的惨死……
她冷冷的甩开顾子明的胳膊,厌恶的说,“别碰我,我嫌脏。”
“你说什么?”顾子明难以置信,夏知秋自从过门,对他百依百顺,生怕自己把她遭人凌辱、怀了孽种的事情抖出去。
可今天她居然敢这样给自己脸色?这女人失心疯了?
夏知秋从蓼蓝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被顾子明碰过的地方,声音冷冽清晰,一字一句,“我说,别拿你在勾栏厮混的手摸我,我嫌脏。”
“你以为你就跟干净吗!”顾子明低声威胁。
夏知秋无畏无惧,缓步走到柳妃身边,看都没看她一眼,“给太子府纳侧妃这种事本该我这个太子妃操持,但我以为太子是王室中人,规矩都懂,什么人能娶什么人不能娶应该一清二楚,可现在看来,我真是错的离谱!”
夏知秋名门贵女,往柳如玉身边一站,纵使柳如玉身着华冠喜服,也顿时失了颜色。
“夏知秋,你在闹什么!如玉怀了孩子,你不要吓到她!”顾子明再次去拉夏知秋,用了几分蛮力。
“太子,你心虚什么?我身为将门夏家的嫡女,嫁入太子府不过区区两个月,你便纳了这青楼女子为侧妃,你是在侮辱我夏家,还是在践踏王室的脸面?”
柳如玉的身份被夏知秋当众揭开,下面坐着的宾客立刻炸开了锅。
宗正府的几位顾家族老交头接耳:“太子不是说这是他偶遇的弃女吗?”
“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你看那柳妃肚子,少说五个月了,肯定是太子养的外室。”
“坊间一直传言,说咱们太子贪恋花柳之地,没想到他还居然敢娶这种女人为侧妃?”Χiυmъ.cοΜ
宗正府的族老极为德高望重,眼见他们脸色难看了起来,顾子明也心慌了。
“夏知秋,如玉怀孕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这话明面是说柳如玉怀孕,实际是在威胁夏知秋。
“我也有孕在身,太子却毫不顾忌我腹中的孩儿,用纳正妃的规制迎娶侧妃。我夏知秋敢对天发誓,腹中孩儿是你顾家亲生血脉,如有半句假话,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太子,你的柳妃敢吗?”夏知秋声色俱厉,言辞凿凿,气势逼人。
顾子明瞳孔微微缩了缩,注意到了她的措辞。
难道她知道是自己下药,让顾长风玷污了她?
不,做这件事情的人都被自己处理了,她一定是故意这样说,显得问心无愧罢了!
“如玉为何不敢?自从我和她一见倾心,她便单独居住在城南别院,不曾再与其他人接触过!”顾子明辩驳到。
他没注意到,提及城南别院,柳妃的脸色有些苍白。
“不曾再与其他人接触过?也就是说,柳妃住在城南别院之前。经常和别人接触了?知秋见识少,不知道到底是哪种接触,能不能说来听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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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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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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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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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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