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不用照顾任何人的面子,只要卖力演出就行。
因此,他拿出了全部的实力。
一出文昭关,顾凡将伍子胥计无所出的无奈展现的淋漓尽致。
其中最有名的唱段便是叹五更。
楚平王杀了伍奢,追杀伍子胥,幸得东皋公所救,藏于家中。
一连数日,伍子胥计无所出,竟在一夜之间急白了头发。
这便是叹五更,从月亮升起一直唱到五更来到,伍子胥一连换了三副髯口,从全黑,到掺白,到全白。
伍子胥的无奈和心焦,便由三副髯口加极具美学艺术的唱腔表现出来。
此时的顾凡,唱念做打具是大师级。
说是大师级,但其实顾凡的基本功比那些梨园大师更强。
唱腔,做功,念白,打戏全都无可挑剔,不光如此,还带有顾凡自己的韵味。
那是一种不同于当今世上任何梨园派别的韵味。
古往今来的独一份。
在旧社会,那是可以开宗立派的。
鼓起五更。
只见顾凡已然换好了全白的髯口,唱道。
“鸡鸣犬吠五更天,越思越想越伤惨。想当初在朝为官宦,朝臣待漏五更寒。到如今夜宿在荒村院,我冷冷清清向谁言!
我本当拔宝剑自寻短见,寻短见!爹娘啊!父母冤仇化尘烟。对天发下宏誓愿,
我不杀平王我的心怎甘。”
无奈,愤怒,伤感的情绪被顾凡完美的唱腔演绎出来,让人怎能不动容。
且不说那些没有听过文昭关的观众了,就是那些听了无数遍的老戏迷,听顾凡唱罢之后,竟也开始低头抹泪。
也只有极完美的唱功,才能做到共情!!!
冷小冬站在幕后静静的看着顾凡。
她在想,顾凡不是天才。
他一定是为京剧而生的。
这种想法不光她有,基本上今天所有的观众、听众都有这种想法。
张振华拍了拍马连春的肩膀,眼睛时刻不离顾凡,轻声道。
“班主,咱们可不能把顾凡放跑了。”
马连春默然的点点头,然后把视线挪到冷小冬的身上,后者正沉浸在顾凡的唱腔里面,并没有注意到马连春的目光。
一出戏唱罢之后,观众们并没有离席,而是......
“顾老板,回来再唱一段!”
“来一段空城计,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唱昨天的断密涧,这次换王伯当,我们要听嘎调!”
......
观众呼声很高,甚至都有人开始往台上扔钱了。
无奈之下,顾凡只好上台又唱了一段空城计。
虽然穿着伍子胥的服装,但是顾凡的唱腔做功,很快又把众人的情绪,从愤怒伤感中拉出来,转而投入到诸葛亮的无奈悲凉当中。
唱完之后,顾凡再次下场。
但观众的情绪已经被彻底点燃,他们还是不肯离去,纷纷要求顾凡再返场唱一段。
返两次场的情况,在梨园行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
见观众如此热情,顾凡也没有端着架子,上台又唱了一段,不过嘎调是不可能了,毕竟唱了那么久,嗓子也累了。
于是顾凡就选了以前唱过的三家店。
唱完之后,顾凡便有了一个称号,梨园行第一老生。
可以说,当今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唱老生能唱的过他的。
观众们,再一次要求顾凡返场。
三次要求返场,那是极其罕见的!
马连春见状,赶紧出来谢幕,不让顾凡再唱了,怕顾凡嗓子受不了。
说明理由之后,观众们也只能作罢。
不过他们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跑到售票处去买下场的戏票。
虽然后天要唱什么,马连春并没有定好,但是架不住观众热情。
他们只要后天还是顾凡挑梁就行,至于要演什么,他们并不关心。
因为梨园行有一句老话,叫做戏保人,人保戏。
所谓戏保人。
就是说有些戏本身就很精彩,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即便演员的唱功比较一般,观众也会买单。
人保戏,就反过来了。
有些戏虽然剧情寡淡无味,但凭借演员上佳的唱功,观众依旧会买单。
而顾凡便属于人保戏。
见戏迷们大有不买到票不走人的意思。
张振华便提议卖空戏票,上面只写时间地点,以及演员。
虽然马连春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他入行三十多年,还从未看到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
华兵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从京剧院走出来,径直走向梨园社。
王浩的基本功确实扎实,就是有些浮躁了,有一些细节处理的不是那么完美,不过再培训一番,将来一定能成角的。
比j市京剧院的那个人选,要更适合进入国家京剧院培训。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想再见识一下顾凡的唱功。
不过等他出来之后,梨园社这边早就在半小时前结束演出了。
看着手上的过时戏票,他不由得无奈一笑。
“真是可惜了。”华兵不由得感叹一句。
所以说,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他并不知道顾凡在网上有直播,加上回京的时间紧,他也只能放弃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过来听了王浩的现场,也算是有了很大的收获。
正摇着头准备走呢。
突然,他注意到走过去的几个老头手上的戏票。
“大爷,能给我看一下戏票吗?”华兵赶上去开口说道。
当中的一个老头点了点头,将手上的戏票递给华兵,笑道:“怎么?你也是戏迷吗?”
华兵笑着接过来,点点头,说道:“平时喜欢听。”
说完,他看了看戏票,微微有些惊讶,继续道:“大爷,您这戏票,怎么没有写演出的剧目啊?”
几个老头哈哈一笑,那个递给华兵戏票的老头一边笑,一边说道:“这还用的着写什么剧目呀,只要是顾老板挑的梁,还会差到哪里去吗?”
“顾老板?”华兵吃了一惊。
据他所知,顾凡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在这儿之前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竟然被人称作老板。
那老头笑着继续道:“是啊,你要是喜欢听戏的话,可真得听听顾老板的,不然人生就会有遗憾了。”
“是啊是啊,不过你可得快点去了,这票已经不多了,听说还有不少人正往这赶呢。”旁边一个老头附和道。
华兵笑着点点头,然后将戏票还给对方,说道:“我这就去买票,打扰你们了。”
“小事。”
接过票以后,三个老头就走了。
华兵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看了看梨园社的招牌。
如果真像那个老头说的那样。
那这个叫做顾凡的,手上看来真有硬玩意儿。
这样想着,他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喂,李院长啊,我过几天再回去,这边临时出了点状况,您把后面的培训工作往后稍稍。”
打完电话之后,他又走到售票处,敲了敲柜台,说道。
“给我来一张后天的戏票,顾老板的。”
话音一落,华兵不由得尴尬一笑。
不知不觉,自己就被那些老头带偏了,也叫起顾老板来了。
“不好意思先生,顾老板后天的戏票刚刚卖完了。”
“卖完了?这么快?”华兵微微有些惊讶,明明两分钟前,那老头说还有的,怎么转头就卖完了。
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办法,只听他继续道。
“那能不能再加一张,站着也行。”
“这个......我去问问。”售票员抱歉的朝华兵点点头,然后起身出去问。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摇摇头,说道。
“不好意思,实在不能再加了,马班主说站着看戏实在不像样子,让您后天演出完早点过来买。”
闻言,华兵不由得一阵失望。
后天已经是回京的最后期限了,那边一大堆事等着自己处理呢。
他本想后天看完戏,不管顾凡唱的怎么样,都要坐飞机回去的。
现在看来,怕是听不了了。
正在他大感遗憾的时候,旁边一个面皮黝黑的小伙子拉了拉他,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给华兵使了使眼色。
华兵有些疑惑,但也跟着过去了。
待两人走到售票员看不到的角落。
吕飞这才拉开外套,从里面掏出一把戏票来,朝华兵笑了笑,说道。
“老板,想听戏是吧,顾老板后天的场,怎么样?要不要?”
听到这话,华兵脸上的疑惑神情瞬间消散,忍不住笑了笑。
这顾凡,都快赶上国家京剧院的那些名角了,这都有黄牛开始卖票了。
原本他们这些真正热爱京剧的,是很讨厌这些黄牛的。
把京剧称呼为国粹,已经让这门艺术被年轻人束之高阁了。
还把戏票搞得这么贵,这不是把那些老戏迷也给劝退了吗?
黄牛这一套,只适合炒作那些流量的身价,实在不利于京剧的发展
不过这次,华兵倒也没有厌恶的走开。
“我看看。”华兵点点头,同意吕飞推销。
“好咧,您看看什么座位合适。”见生意上门了,吕飞赶紧把票一张一张展开,满脸笑容的说道。
“这位置怎么都这么靠后啊,还听得到吗?”华兵皱了皱眉头,问道。
“哎,一看您就没听过顾老板的戏,顾老板那唱功,那咬字,不管您坐在哪里,都能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吕飞虽然没有听过顾凡的戏,但是作为一个职业黄牛,张口就来的本事还是有的。
其实,他原本也只是路过这里,原先做得也不是戏票黄牛,而是卖那些歌手的演唱会门票。
不过那种票很容易砸在手里,虽然利润大,砸在手里损失也大,所以,他一般都是选那种实力强,流量大的歌手演唱会。ωωω.χΙυΜЬ.Cǒm
就是最近这样的歌手开演唱会的很少,他正闲的发慌呢。
一看那么多人来梨园社买票,他就有了主意。
不过说真的,戏迷们一般都是老头,能不能从他们手里赚到钱,吕飞心里也没有底。
虽然知道黄牛的话不怎么可信,但华兵也没有计较,又看了看戏票,说道。
“好吧,位置靠后也行,不过那么后的位置,还要我一百,这是不是贵了点?”
吕飞本来就没抱赚大钱的希望,定价高点也是为了方便谈价。
嫌贵不怕,就怕不谈价。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减价,而是有些无奈的说道:“哎呦,老板,这价已经很便宜了,您不知道顾老板现在有多火,就这票还是我拼命抢出来的呢。”
拼命?
那倒也没有。
虽然今天来听戏的人,大部分都买了下场的票,但也有一部分人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没空听下一场。
所以,正好给了吕飞扫尾的机会,一股脑把剩下的票全给买了——就在华兵和那三个老头说话的时候。
华兵看破不说破,点点头,说道:“就算这样,这票价也贵了,这样吧,这张最后一排的,五十块我要了。”
吕飞内心一阵欣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脸难为的说道:“老板,您也得让我赚点辛苦费不是,这票都还热乎着呢,这样,今天第一单,我就当卖个开门红,八十块给你了。”
华兵笑着摇摇头,说道:“八十块也太贵了,这票原本才四十,你这.......”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面旁边有人说道。
“你这里有顾老板的票吗?”
两人一齐看去,只见一个七老八十,拄着拐杖的老头,正期盼的看着吕飞。
吕飞连忙点头,说道:“有有有,这里有票,您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头一阵狂喜,赶紧转身,颤颤巍巍的快步离开了,直到消失在转角。
吕飞和华兵二脸懵逼。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十几个老头便冲了过来。
“给我弄张票,什么座位都行。”
“没座位也可以,只要能进去。”
“给我弄五张!!!”
“我要十张!!!”
“我全要了。”——“滚!!!”
这些人,都是在网上听到顾凡今天这段叹五更的人。
有些人甚至眼眶还是红的,就着急忙慌赶过来买票了。
吕飞被这样的大阵势吓了一跳。
当然,他也不是没见过,但以前都是年轻人,就是没见过一帮老头这样的。
有些人甚至跑着跑着拐杖都扔了,堪称医学奇迹。
吕飞连忙扯下脸上那顶甩飞过来的假发,说道:“老人家,别着急,别着急,小心摔着。”
华兵真的是懵逼了。
等到老人近在眼前,他这才赶紧拉了拉吕飞,说道:“快点,就刚才那张票,八十块我买了。”
“不行,八十块卖不了了,现在得一百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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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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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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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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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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