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场主要讲的是,李密剑斩河阳之后,不小心放跑了宫中太监,知道事情败露的他便寻思着逃跑。
正好赶上王伯当来宫中探望,虽然王伯当觉得李密太过无情,但愚忠促使他跟着李密一起逃出了长安。
出了长安城之后,两人在路上起了争执。
而这场争执也正是这出戏的亮点。
快节奏的西皮快板,加上朗朗上口的台词,让这段戏频频出现在电视节目中。
而作为戏迷,尤其钟爱里面的嘎调。
所谓嘎调,就是京剧唱腔里,用特别拔高的音唱某个字。
例如《四郎探母》里面‘叫小番’的‘番’字,《辕门斩子》里的‘叫焦赞’的‘赞’字,《断密涧》里的‘王伯当’的‘当’字等等。
算是京剧当中的一个亮点。
有些对剧情特别熟悉的老戏迷,前半部分的戏都在打瞌睡,只有到了这嘎调才稍稍清醒一点,可见嘎调的魅力。
由于现在的调门是f,为了让张少云的嘎调有展现的余地,不至于唱劈过去,顾凡也不打算再涨了。
只听他声如洪钟,掷地有声,唱道。
“这时候孤才把这宽心放。”
“问贤弟你因何面带惆怅?”
张少云看了顾凡一眼,当即升了足足一个调,到了g。
“你杀那公主因为何故。”
“忘恩负义为的是哪桩?”
一唱完,不光马连春和张振华懵逼了,就连台下观众都懵了。
印象中,张少云好像就年轻那会,嗓子状态特好的时候唱过这个调。
这都十多年没这么干过了。
一时间,嗑瓜子的不嗑了,喝茶水的不喝了,就连鼓掌的都不鼓了,生怕错过台上的精彩时刻。
琴师郑梁的额头上已然冒出了细汗。
如果不是今天这出戏,恐怕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拉出这个调来。
不过这么高的音,顾凡真的能接得住吗?
这不光是对顾凡唱功的考验,也是对顾凡整体素质的一个考验。
因为顾凡不光要唱,还要配合着表演。
毕竟,京剧是一门综合的艺术。
虽然错过了今天,可能以后再也不能在京剧表演中跟人较劲了。
但人家毕竟是老前辈。
今天也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正式登台演出。
要是唱劈了,肯定晚节不保。
于是,顾凡只有按下之前较劲的冲动,跟着张少云的调,接唱道。
“昨夜晚在宫中饮琼浆。”
“夫妻们对坐叙叙家常。”
“孤把那好话对她讲。”
“谁知贱人发癫狂。”
“大丈夫岂容那妇人犟。”
“因此拔剑我斩河阳。”
偌大的梨园社,此时,仿佛只回荡着三种声音。
演唱声,京胡声,以及众人或因激动,或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见顾凡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张少云暗自点头。
他知道顾凡还能再升,这次不升是给自己留着面子。
不过他依旧较着劲。
一定要逼顾凡尽全力。
只见他提胸顶气,脖子上老筋爆出,再次顶着嗓子唱道。
“闻言怒发三千丈。”
“太阳头上冒火光。”
“可叹三十六员将。”
“东逃西奔各一方。”ωωω.χΙυΜЬ.Cǒm
“单单剩下王伯当。”
“大胆保你来降唐。”
“忠义二字你不讲。”
“你是个人面兽心肠。”
唱完之后,隔着妆,观众都能看到张少云脸上浮现的红晕。
张振华目光呆滞的看着台上,用手捅了捅马连春,头也不转的说道。
“班主,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蠢人还在提辞职,聪明人已经开始卸妆了,就比如许国峰。
开个玩笑,许国峰的戏份其实已经结束了。
此时的他,内心充满了侥幸,还好没演李世民,否则下面再上,不得要了亲命?
这样想着,他内心不由得同情起张振华。
也不知是不是被台上两人的骚操作给惊呆了,马连春并没有理会张振华的小动作,死死的看着顾凡和张少云。
冷小冬终于还是触碰到了胸口的齐天大圣,将它隔着戏服紧紧的捏在手指尖。
希望这带有体温的死物,能保佑顾凡顺利唱下去吧。
此时的调门已然升到了a。
cdefgab中,a已是很高的音。
张少云的嗓音已经介于真假音之间,靠本嗓已经不能达到了。
当然,如果让他再年轻二十岁,那也不是不能用本嗓唱。
饶是如此,他的唱词还是字字分明,并没有咿呀乱叫。
一唱完,他便侧头看着顾凡。
本来这段戏,两人都是面朝观众的,但此时他就想看看顾凡的状态。
当然,观众的注意力也全在顾凡这儿,即便是注意到了张少云动作不妥,相比这么舒服的唱段,这点小动作已经算不上瑕疵了。
顾凡余光瞟到了张少云的动作,心里了然。
只见他不再气定神闲,微微提气,按下腰间宝剑,右手提着马鞭往前一伸,唱道。
“贤弟把话错来讲。”
“细听孤王说比方。”
“昔日里韩信谋家邦。”
张少云死死的盯着顾凡,青筋再次暴起:“未央宫中一命亡。”
‘李密’:“毒死那平帝是王莽。”
‘王伯当’:“千刀万剐无下场。”
‘李密’:“李渊也是个臣谋主。”
‘王伯当’:“他本是真龙下天堂。”
‘李密’:“讲什么真龙下天堂,孤王看来也平常。此番借来那兵和将,带领人马反大唐。唐室的江山归孤掌,封你一字并肩王。”
‘王伯当’:“讲什么一字并肩王,羞得王勇脸无光。人心不足蛇吞象,霜雪焉能见太阳。”
‘李密’:“错赖孤王性鲁莽,君臣一路好商量。李密打马朝前往。”
顾凡唱完,挥舞马鞭,打马下场,下场后立刻站在幕后,看着张少云。
两人这一番对唱,声音越唱越快,音调越唱越高。
顾凡紧紧的跟着张少云的调门,未落分毫,青筋也已暴出,脸上浮现红晕。
见顾凡顺利唱完,冷小冬才松开吊坠,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相比自己出错,好像。
她更担心顾凡。
此时,全场的焦点,集中在张少云身上。
集中在,那个。
嘎调。
张少云看着顾凡打马下场,然后转身一个亮相,之后定在原地,停顿了足足五秒。
这五秒本是不该出现的。
算是严重的失误。
像这样的失误,就算是张少云,这帮常年听戏的老戏迷也该起倒好才对。
但今天并没有。
他们一言不发,长着脖子,挺直身板,张开嘴巴,表情凝固的看着台上那个垂垂老矣的梨园名家。
有些人甚至屁股都离了座。
全场出奇的安静。
只剩下乐队的声音。
张少云平复了一下气息,气沉丹田。
刚刚,他看到顾凡脸上的红晕了。
虽然还没唱嘎调,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
看到张少云沉着的样子,顾凡同样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一笑。
他知道张少云这个嘎调,多半没问题了。
五秒一晃而过。
只听张少云开口了。
“王伯。”
两字之后,观众的呼吸仿佛都已停滞。
“当。”
这个当字。
恍如悍雷平地起,又如雄鹰冲云天。
尖锐凌厉,势不可挡。
这便是嘎调,此时已是。
b。
当字一出口。
网友,观察团,主持人,同庆班的人,现场观众,全都头皮发麻。
只是。
唱完当字之后,京胡却突然戛然而止。
此时,有一条弹幕默默滑过。
“这是胡琴的极限。”
弦崩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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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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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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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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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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