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这件事的还是欧然那个女董事,上次见到她是她秘书到写字楼门口拦我,问我能不能把抄袭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我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的办公室在顶楼,到底谈了些什么,我不记得,怎么回来的我也不太清楚。我生病越来越厉害,记忆紊乱成模糊的一团,幻觉让现实变得不像现实,睡眠时间被漫长的梦塞满,我因此得不到休息,终日疲累。
即便如此,我还是难以控制住自己不去寻找周憬。之前我能忍住不找她,是因为我知道她过得好,如今发现她未必真的过得好,就很难忍住不找她。
我到处给人打电话,只要是我能想到的有可能认识周憬的人,都被我一一索要到联系方式询问。突然之间说这么多话,本来就咽炎的嗓子不堪重负终于哑了。到了一周之后,联系人也被我掏空了,只能重复打给同样的人说同样的话,“如果你看到周憬,务必联系我好吗?拜托拜托。麻烦您了。”
聂云竹知道我疯狂找周憬,觉得既惊讶又无语,他说你干嘛闲的没事找她呢?你那里不是有她联系方式吗?直接打电话问呀。
我摆弄着手机,闷闷不乐。我没有给周憬打电话发微信,害怕发现她已经把我拉黑了。
我以为聂云竹会骂我,但他没有,可能觉得我已经够可怜了。我嗓子巨疼,平白无故地联想到美人鱼用声音换腿。我真的谢,凭什么她失声就一定能找到她想找的人,我他妈一天到晚找找找还是找不到。我还不够惨吗?
我说,我一直以为周憬想要的就是立个大功然后找个契机调到她家人身边,但她却放弃了。她之前为了这件事骗我那么多次,我觉得不值。
不过周憬说过,她回欧然不是因为我,证明她确实是把我当工具人的。既然她什么都不在乎,为什么要放弃到手的前途呢?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啊不对,周憬本人并没有说过究竟为什么回欧然。那是我做的梦。
我明明没有说出来,聂云竹却好像听到了,他很平静地提醒我,“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因。”
我眨眨眼睛,一知半解。
“不是所有行为都能找到逻辑和原因的,也不是所有目的都能从一而终贯穿。说不定她一开始不是为了你回来,后来又改了主意,也不好说。”
我迷惑着,思索了一小会,“徐颖姐说,我和周憬是很不一样的人。在我眼里一切都是两面的,好坏掺半,但周憬看什么都是纯粹的,要么对要么错。既然她这么笃定地判断是非,是什么让她中途变卦了呢?”
刚说完我又反应过来,徐颖姐姐没说过这样的话,也是我梦见的。我还梦见了火,冰川被烧焦成欲滴的蓝,余晖玫瑰,着了火的纸,我稍一回想就重新体验到灼烧感,不禁打了个寒噤。
聂云竹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你看,你连真假对错都分不清,又怎么分清现实和梦境呢?”
我哑然,突然警觉,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聂云竹怎么来的我家。这家伙检点得像从清朝穿越来的,谈恋爱之后和我都避嫌,怎么可能到我家来。
我被梦耍了,顺手抄过桌面上的花瓶,连花带水一股脑掷到他身上。人影消失,果然是梦。
烦死了。
我恼怒地坐回椅子里,握拳砸在桌面上,等着自己醒来。
不幸被他言中,我果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这让我的生活更举步维艰。医生比我紧张一百倍,只恨不能把我关押进精神病院。我说药是你开的,我进精神病院你也难逃其咎。
医生说天大的冤屈!摊上你这样的病号我好倒霉。
我说真害怕就离我远点,你敢抓我我就自杀,做鬼也不放过你。
找到周憬之前,我哪也不去。
时间乱七八糟地过去,没有一个人见过周憬,我深刻地怀疑他们都知道周憬在哪只是不告诉我。这种疑虑折磨得我快要发疯。我想知道,但我又知道他们不可能跟我说。
我只是要找人,我有什么错?
我日子过得颠倒黑白,有时候成天睡不醒,有时候身体尚可,就到处找周憬。
周憬留在欧然的个人物品被打包了送回来,小小的一个箱子,里面零零散散装了些瓶瓶罐罐。她的护肤品大都是欧然的产品,家里的护肤品基本上也都是欧然新发售的,两个人能有几张脸,扛不住她一个季度一个季度的往回搬,堆在家里根本用不完。
还有一本去年的日历和一个她平常记东记西的小本子,周憬字体小而隽秀,她就算是乱写看上去也挺工整的。硬壳的本子快被她写满,我随手翻了翻,大概是会议记录,还有ddl和活动日期,还有她灵光一闪设计的镜头和活动。有时候能翻到她随手写的只字片语,类似于
「烦烦烦」
「别叭叭了哥」
「还不下班」
「shoppinglist:曲奇牛腩牛奶带鱼段奶油奶酪月季花」
我越看越可爱,周憬确实是个好员工、好前辈,勤奋、上进、杀伐果断,但她不是工作机器而是人,这种琐碎的吐槽把她拉回了人间。
欧然压榨她压榨得厉害,今年九月份的发售策划她这么早就已经列好提纲了,我觉得讶异,这种东西是可以外传的吗?
本子里隔几页就出现一张小的线稿,周憬说自己学过多年画画,看来不是虚言。她给自己设计分镜,即便画得随性,也能看出是有功底的。如果周憬不当模特也不当策划的话,我想,去当设计师也不错。
在乱七八糟的涂鸦里,周憬夹了一张明信片,上面是一小幅彩铅画,内容是林荫道,来来往往的人。
我把卡片抽出来细看,突然觉得构图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却又觉得这个场景平平无奇,好像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我想不出来,所以拍照发给聂云竹。或许是我或者他之前拍过的地方。
聂云竹回了一张图片,他说「角度有点像夏悸」
我想了想,觉得还真是《夏悸》,早年间校报热衷于搞一些摄影比赛,要求部门全员参赛,我俩被指导老师催得不胜其烦,随意交了些什么东西上去,结果聂云竹的影集被选中一等奖,在公众号上挂了一周,还被印成明信片作为那年的招生礼品,封面就是这张林荫道。
我们俩那时正稚嫩,一腔热情几许衷肠,还未来得及为这点肯定萌生出骄傲的意思,就立即被卷到新的麻烦里——最终导出的获奖名单里,《夏悸》被改了一个又红又专的题目,署了一个我们隐约听过的校领导的名字。
聂云竹要写信投诉,但最终还是妥协。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争也争不过:一组照片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领导乐得随手拿来交差,评委只恨没机会卖他面子,学生当然不能不识抬举——一切皆大欢喜。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所以我们也只是有口难声地怨愤了一阵子,就很快忘掉,又捧起机器继续帮同样的一撮人卖命去了。
周憬画的,是易主的影集里被筛掉的一张,我猜想这位领导筛掉它的原因大概是我出镜了。也不知道聂云竹把这张发到过哪里,居然还会被周憬看到。
这张照片拍得极好,整套照片里算是点睛之笔,可见某些人确实有眼无珠。同一天拍的照片,同一条林荫道,其余的都可以获得一个亮晶晶的名字,被冠以第一名的殊荣,印在明信片上流芳百世,而这一张因为有我的侧影,就要被特意选出来丢弃,可见我确实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与我有关的东西,也不必得到公正的待遇。
我这样想着,自嘲似的咧嘴笑了笑,把画夹回本子里,不再往下看。
周憬之前说认识我并非偶然,看来是真的。
我过得不太好,事实上是很糟糕,好像醒着也是累休息也是累,春天走到尾声,梅雨季要来了,敞开窗站在阳台上也觉得闷得喘不上气。孱弱至此,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会真的死在他乡,但在这之前我还是这么残血地苟着,度日如年,又找不到周憬,喉咙里像哽了一根粗刺,总是不舒服。
有天早晨我洗漱完,站在客厅的摄像头前,对着不知道另一头是谁的镜头打了个招呼。我给医生打了个电话,我说把这个拆了吧,用不上了。
我又梦见了周憬。她的钥匙声咔哒一响,我就坐起来,拿了个靠枕垫在背后,换上还算健康的笑容,等着她推门进来。
周憬推门,圆圆的可爱的眼睛笑弯成漂亮的月牙,我招呼她坐,她好顺从地靠过来,坐在我床边,双腿乖乖地并在一起,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我瞧着她,说不出的满心喜欢。周憬的脸颊圆回来一点,不像之前那么瘦得叫人心疼。我又是高兴又是感慨,我知道是喹硫平的药效,但我还是高兴。看见周憬过得好我就开心,我已沦落到这步田地,谁也不忍心来戳破我的美梦。
我瞥见周憬袖口里露出一小块流火似的红,好奇地伸手去摸,周憬哎呀了一声,声音脆生生的,“新买的手串。不给你看。”
我乐呵呵地收回手,真的看见了她手腕上带着一串相思豆的手串,那样鲜润的流光溢彩的红,衬得她肤色更雪白。我贪恋地瞅着那串手链,突然想起来姑姑几年前送给我一串差不多的相思豆手链,“你喜欢相思豆吗?我家里有一串,等我们下次一起回州城,我找出来送你。”
周憬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没回答我,反而问:“我记得你之前说,经常梦见一只全身浴火的不死鸟。是不是这种红色?”
我倦怠地阖了阖眼,摇摇头。“那只鸟啊,好久没梦到它了。它不是红的啊,是金色的。”
刚说了一小会话就累了,我掀开眼皮,发觉视线发昏发暗。我知道自己要昏睡,或者要做另一场梦了,于是恋恋不舍地捏了捏周憬的手,对她歉疚地笑一笑。
“对不起哦,粥粥,我太累啦。”
我说话有气无力,眼前发黑,再看不清周憬的反应。只在昏头转向的眩晕里感觉到她的手凉丝丝的,在我手心里眷恋地蹭蹭。然后她凑我近了一点儿。
她和我说的是晚安吗?我在极度的疲倦里胡思乱想着,她是不是打算给我一个晚安吻。粥粥,她喜欢我这样叫她吗?如果她不喜欢的话,就不会和我说晚安了对吧。
我迟钝地想着,昏昏沉沉地笑起来。她大概是不喜欢。如果她喜欢,怎么还让我找不到。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我好久没梦到那只鸟。甚至也记不起来最后一次见它的情形。只记得它身上的火焰越来越黯淡,越来越气息奄奄。我总疑心这鸟有些象征义,却不知道它究竟象征着什么。由盛转衰、江河日下,从高处一路走低的究竟是什么。是我的生命,还是我和周憬之间某些特殊的关系。
如果我没有见过那只鸟……
我朦朦胧胧地想着,举棋不定地猜测着,慢吞吞踩在门槛上走进楼道。钥匙,开门,插进锁孔的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蹿进我指缝里。
我被电了一下似的,却没脱开手,在原地踟蹰了一两秒,傻乎乎地跺了跺脚,以求证自己不是在做梦。
?
我心里冒上来一个疑惑的泡泡。不会吧,周憬回来过?
我捏住钥匙缓慢地转动,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推开门,迷惑不解,喃喃自语似的试探着出声,“周憬?”
空荡荡的屋子,没有回答。
我仿佛走进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酒柜,玫瑰,装饰着油画的墙面,沙发,电视柜,书架。哪里不一样。哪里都一样。
我如在梦中似的虚空迈了两步,迷茫地转了一圈。客厅到主卧的门敞开着,阳台开了窗户,遮光性极好的窗帘微微拂动。
“周憬?”我低声呼唤着,在空无一人的卧室里轻手轻脚地绕过一圈,又打开厨房的门。“你在吗?”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像一团迷雾一样包裹住这间屋子。我满心疑惑满心疑云,想被火炙烤着,抓心挠肝的急迫。答案好像离我那么近,仿佛近在咫尺,呼之欲出。xǐυmь.℃òm
我使劲咽了口唾沫,手握在次卧的门把手上,忐忑不安地攥紧。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我被吓了一大跳,慌张翻了几遍挎包,才找到聒噪的手机。
聂云竹给我打电话。
我就站在次卧门口,恍如梦醒,不堪重负的心脏被这通电话吓得扑通乱跳。我一面接电话,一面把手心压在胸前。“喂?”
“楚恬楚恬,你家那个摄像头。晗晗说看到有人进你家。我看了一眼,是周憬,她就在你附近。你现在在家对不对?先别动,等我过去,我马上就到。”
我哑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羸弱不堪的心脏又擂起来,我盯着那扇门,手再次放到金属门把手上,仿佛隔着门和谁对视。
他们不会真的把我家的摄像头关掉,即便同意,也只是假意应允。这我知道。
周憬还在我附近,但我却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她聪明如此谨慎如此,能被监控拍到?她怎么可能被监控拍到?我家两个智能监控,除了卧室和厕所之外拍得清清楚楚,孙雨晗只看到周憬进来却没看到她出去,除非……
我脑子发懵,反刍似的吞咽着,意识一片空白,手机那头聂云竹焦急地喊我的名字,我听不太清,视线轻飘飘的,停在那扇门上。
“楚恬你能听到吗?晗晗已经报警了,我现在正在往你家赶,你先别着急……”
我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报警?为什么要往我家赶?我为什么会着急?我茫然着,推开次卧的门。
我知道了原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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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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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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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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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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