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冉有出息,我也如愿得了奖,这场典礼不需要我拍了,照理来说领奖要穿正装,但我没有,所以借了裴小冉的。
裴小冉很嫌弃我穿她衣服。
我好气又好笑,“你有本事别借给我,反正我不嫌丢人。”
裴小冉也在挑衣服,估摸着是心情好的缘故,她回身瞪了我一眼,朗声答道,“爷没本事,怎样?”
我笑得满地找头。
周憬晋级了。
我觉得奇怪,不是因为她晋级,而是因为被推下台的小姑娘悄无声息,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那dv录像还在我手里呢,周憬肯定知道,她也太把我当自己人了,这种要命的东西留在我手里,叮嘱也不叮嘱一句。
裴小冉跟我说,那个小姑娘是传媒公司带出来比赛的,不大出挑,所以公司也没怎么重视,工作人员都挺忙的,不负责查清楚,都是息事宁人,惯来如此。
实在好笑,这个地方明明是镜头最多的地方,连我纹身上是什么字都能拍得一清二楚,但是这种腌臜事发生在镜头的中心,居然还要受害者忍气吞声。这些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先是商人,然后才是媒体人。
但我也没什么资格责备世道不公平,我自己也做了加剧不公平的推手。
我跟裴小冉说了我去找过那个小姑娘,她听完感慨了一阵,“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
我颔首。我是揉不下沙子,但也揉了许多次。
“那你和周憬?”
“就到这吧。让他们快点处理后续的事,别耽误你俩决赛。”我已经考虑过多次,回答的时候很快。
裴小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
我领奖比较早,下台就坐在观众席看其他人争奇斗艳。我太愿意再被人拍到,所以想找个东西把纹身盖住,裴小冉就把我相机包上挂的蝴蝶结拆了系在手腕上。我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动作——那个蝴蝶结是周憬的。她那时要把自己的发带送给我,我说用不上,她执意要送,就打了个蝴蝶结,挂在我包上。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可是我本来挡住纹身,意图就是要跟周憬撇清关系,现在这个样子,是撇清了还是没撇清呢?他们能猜到纹身和周憬有关,但未必知道丝带也是她的,那我是在挡别人的眼,还是在挡自己的眼呢?
周憬看了又会怎么想呢?
我坐在观众席,双手合握住奖杯细瘦的身子,听台上宣读周憬的名字。从最开始的擦线晋级,到现在晋级决赛,一路上用尽了手段心思,我们俩也逐渐走向两个方向。我抬头看大屏上她的身影,周憬腰肢纤细,步态熟稔窈窕,她一个门外汉走到这种程度,真是不容易。
我低下头来笑了笑,打心里为她高兴。我知道她一定能行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解约的事处理得很快,只是更替全程摄影不太好办,欧然那边一直说在办了在办了,也没看见什么进度。
我刚回单位才两天就生病了,老李知道我身体不太好,就没有责怪我,只是让我好好休息。
周憬微信上找过我几次,想要我给她拍的照片。我说可是我并没有拍,她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一次一次地找我要。
短短两周,我被她底下的人烦得要死,后来实在没心思跟他们再啰嗦,把她跟她助理们通通设成免打扰。
我还自己去改了纹身,在上面又加了一层蓝色的图案,纹身师自己画的,她说那是简笔画的群山,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我看了看,觉得这样简简单单的,也好。
纹身师是裴小冉的朋友,和我也算认识,一边画一边聊天。她说你刚纹了三个月就来改,怪受罪的。
但这并不能怪我,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我会给周憬所有的爱。事实上我确实这样做了,谁能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呢。
这样一来,周憬的名字就看不到了。
裴小冉也忙,聂云竹也忙,只有我是个闲人。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到了元旦。阳历年过完了,再下面是我和周憬的生日,然后是春节,这一年总算要过去了。
周憬的助理还在执拗地找我索要半决赛上的照片,不知道她在固执个什么劲儿,我一直没去工作,也没有再见到周憬。
元旦这天上午,宠物医院给我打电话,说周憬小兔子寄存在他们那里,他们没有看好,把兔子弄丢了,但又联系不上周憬,所以给我打电话。
我说好,我去你们店里谈。m.xiumb.com
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带我去会议室,商量丢失宠物的赔偿。我跟着他,走过那些猫猫狗狗,它们待的地方不像州城的宠物店,倒像小孩待的幼儿园。宠物医院生意好,元旦也不放假,快乐的主人们聚在diy乐园,给宠物烘焙饼干和狗狗面包。
我一路看着,经过各种动物,有我喜欢的萨摩耶和猫猫,也有看起来很聪明的边牧和金毛,居然还有龙猫、蛇和鼬,让我大开眼界。宠物医院真是什么动物都收。
护士姐姐把寄存宠物的记录表拿出来给我看,上面交替写着我和周憬的名字,有事她多些,有时我多些。这个可怜的小动物来到我们身边不过短短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宠物医院度过的。我默不作声地在赔偿合同上签字,店主看我心情不好,于是说,“这边的宠物都是户主寄存的,买回去养一阵子,发现没时间,就寄存在这里,一来二去的时间就长了。弄丢宠物也难免,毕竟基数太大,多少会有意外的。”
笑死,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是想让我跟你说对不起吗?
签完了字,又跟店主聊了一阵子,他把我送出去,走到门口遇见了匆匆跑过来的周憬。
周憬穿了一条拼接色的裙子,手臂上搭着大衣,社区里面不让开车,她跑得头发都乱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黑眼珠胶在我身上,不敢出声。
我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周憬急了,伸手拉住我胳膊,我说你到底要干嘛,周憬嗫嚅了一会儿,急得眼睛都红了,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害怕我随时要走似的。
“aml那边要一张你拍的照片,不然半决赛没法存档,麻烦你了,一张就可以。”
我没想到还是为了这件事,我真的谢,周憬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我不耐烦地把手抽回来,说我都说了没拍,我没拍怎么发?那么多人拍你你随便找一张不就好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没控制好语气,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用这种厌烦的语气跟周憬说过话。
周憬露出了瑟缩的表情,但并没有放弃,揪着我的衣角,很固执地看着我。
僵持了半分钟,我先叹了口气,再次妥协,“好吧。”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我的生日在一月中旬,还没放年假,但我休了很久的班,所以借着过生日的由头请大家吃饭。
手里的拍摄项目已经清空,合作也都分给底下的小孩去做了,杨晓彤前一阵跟我说不想再做时尚杂志了喜欢做访谈,我让她跟着访谈组跑了半个月,然后举荐她去了曲婷姐新开的访谈纪录片项目里做记者。
聂云竹也忙,不过原因不是工作。他在出差的生活遇见了之前的高中同学,铁树开花,寡王朋友终于谈恋爱了。
还有裴小冉,她在赛场上太出彩,回来之后就一直被派去谈各种合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朋友们吃完晚饭一起去唱歌,我对唱歌没什么兴趣,但喜欢看别人开心热闹。唱到一半感觉包厢里太闷,于是出门,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抽烟。
裴小冉给我打电话,说生日快乐,给我送了生日蛋糕和花,让我回去的时候拿着。
我笑了两声,刚刚喝了点酒,晕晕乎乎的,风一吹醒了点,脑子清楚多了。我问她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猜的呗。周憬发微博了,你自己看。”
我边跟她闲聊边点开闲置了很久的大眼软件,一刷新就是周憬的消息。她发了一组自己的照片,这个小女孩为了美丽又做了一回反季节勇士,只穿着t恤衫拍了这些照片。
她手腕上系着墨绿色的丝带,打成漂亮的蝴蝶结,文案只有两个字:「礼物」
周憬去了很多地方,我能认出来的有咖啡厅,蛋糕店,小酒馆,学校的后海,小区花园里的秋千,还有几张我认不出来,或者说,我不记得了。
我一张一张划过去,无所谓地笑了笑。
周憬的风评还是挺差,好在前途坦荡。我无心看评论里那些人怎么阴阳她不择手段,息屏了搁在一边。
她真正不择手段的事,你们都没看见。你们原本可以看见,也应该看见的,是我没让你们看见。
我憎恨阴谋和欺凌,所以倾尽所有地想把它们暴露在阳光下。但那毕竟是周憬。
所以周憬,也不该责怪我无情,我要是真的无情,你怎么还能在这里发照片,假意或真心地庆祝我过生日?
放完元旦假期回去的第一天,我就把周憬要的照片,和dv里的录像都拷出来,连同她送的丝带蝴蝶结,都装在档案袋里还给她。周憬亲自来写字楼底下拿,但我不是很想跟她见面,于是拜托刘佳帮我送下去。
刘佳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信封,里面是家门的钥匙。
周憬给我打电话,她说,“我快要过生日了,能拜托你给我拍几张照片吗?”
我想了想,说还是别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憬那边沉默了几秒,我把钥匙攥在手里细看,听见周憬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说那我挂电话了?周憬说稍等,还有一件事。
“你搬回来住吧,你的东西都没带走,在外面住也不方便。我已经搬出去了,你回来吧。”
我顿了顿,我想问她搬哪去了,又觉得和我没什么关系,最后只说了声好。
唱完歌回去已经挺晚的了,我去物业那边拿了裴小冉送的花和蛋糕。裴小冉送的生日礼物是一块女表,皮质的表带,宽宽的,刚好能把所有字迹都遮起来。我笑她有心了,但她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需要遮掩什么。
夜里风挺凉,夹杂着一股水汽,我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月亮底下。已经十几天没有见到周憬了。
但我知道周憬来过。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一圈,我知道周憬一定回来过。
开门正对的是一面空墙。周憬搬出去的时候,把墙上所有照片都摘下来带走了,空荡荡的墙上只剩下钉子留下的孔洞,像一个个丑陋的疤痕。
我缓慢地打开灯,弯腰把花和蛋糕放在茶几上。
墙边的我新买的酒柜被挪动了位置,摆在上面的玻璃花瓶被拿走放到窗台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盒子。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拿起盒子来打开。
里面是一枚戒指。
挺宽的戒面,什么也没镶,正面刻着蓝色的简笔画群山,反面三个字母,l.m.f.
蓝山。周憬,你有大好的前程,怎么还在浪费时间看我。
lightmeforever,周憬刻这句话,不知是叮嘱我,还是在告诫她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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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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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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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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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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