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开明的目光模糊了,丰班长退伍时的背影还记忆犹新,如今衰老的身躯已无力挺直,唯有骨子里的倔强,让熟悉的人一下子便能感知到同命运的归宿感。
“丰班长你还好吗?”严开明激动的上前,一把拉住丰班长满是老茧的手。
丰班长只是激动,泪花从满是鱼尾纹的眼角挤出来,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兵改工之后,严开明曾转道去了趟丰班长的老家,但是没有找到人,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一字只差就可能走错路。90年代后,他又曾托人寻找丰班长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是外出打工去了,此后音讯全无,不曾想三十几年后竟然在昔日战友的长眠之地再次相遇。
时光荏苒,当年便已显露老相的丰班长如今的身上将将透着为数不多的活力,不过再次见到战友之后,他的精神一下子好起来了。
“这些年就是这些睡在这儿的老战友相伴,不然精神早死了。”丰班长感慨的说。
回乡之后,丰班长的身体不适合重体力劳作,初期大队给他安排了看仓库的活儿,后来包产到户,仓库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看了,拖着不怎么灵便的身体,他进了城,一晃就是十几年,直到干不动了。
“这几年政策好,国家关心老兵,他们问我想干什么,我就说想和战友们在一起,于是就来这儿了。”
丰班长主动提出给战友们守墓,当地政府也同意接收了,获得华铁集团的捐赠后,把这片陵园修整了一番,这才有今天的迹像。
“他们好着哩,每到纪念日有总不少学生来看他们,不寂寞……”
听着丰班长诉说着这里的故事,来的一行人都感慨不已。
远处升腾起一团烟火,众人好奇,除了他们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这种偏僻的地方祭奠先人?
好奇的目光投向丰班长,丰班长点点头说:“还记得当年牺牲的六个广东兵吗?”
老兵们的记忆“轰”地被打开,那是一起惨烈的事故,是国兴3号隧道修建的整个过程中伤亡最大的一起事故。
为了突破该死的冰解水层,全团加班加点采用战时体制,24小时轮换突击,就在工程突飞猛进的向前掘进时,又发生了一起大塌方。
人员被抢救出来的时候个个血肉模糊,不甘心看到战友牺牲的战士们根本不愿意面对死亡的现实,一个个伸出胳膊要求献血。医生无奈的闭上眼叹气说,已经没用了。
两方险些没冲突起来。
一次牺牲了六个,还都是同乡,一起挽着手来的,一起长眠在他乡的土地上,其中一位班长家里刚传来喜讯,媳妇生了双胞胎。
“来的人就是那位班长的后代?”许建军没料到此番拜祭还会遇上这样的事,他决定上前去探望。
一块黑色的墓碑前,纸堆还未燃尽,两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跪在墓碑前,按照传统的方式拜祭。
众人的目光落在墓碑上,隶书烫的金字书写着“陈德军烈士之墓”几个大字,正是当年那位牺牲的班长,跪拜的两人大男人应该就是他的双胞胎儿子了。
墓碑旁站着一个满头花发的老太太,她的双眼通红,还在不住的抽泣。
“老妹子,怎么称呼啊?”许建军上前搭话。
一见这人像个领导,老太太慌忙抬头正视答道:“张淑娴。”
仔细看,她的实际年龄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苍老,或许是全部精力都在扛起一个家,这才使年华迅速的流逝。
许建军点点头说:“陈德军同志是好样的,他是牺牲在和平的战场上,我们都应该缅怀。”
张淑娴被勾起了回忆,泪水止不住的再次流下,哭着说:“他离家的时候还对我说工程很快就能结束,那个时候他再回来看我,哪知道儿子们刚刚出生,他就……”
老太太的体力有些不支,恍惚着要倒下,两个儿子连忙过来搀扶,其中一个人接过话说道:“我叫徐新,我弟弟徐疆,是我妈给起的名字,因为我爸在新疆,她这是不让我们忘记爸爸在哪儿。”
“三十多年了,我妈一直想来看看爸,前些年来找过,没有找到,哪知道墓地搬到这里来了,知道具体下落后她说什么也要来看一看,说不得是最后一眼了……”
几番攀谈,大家才知道,这位为烈士抚育了两个儿子的妇女已经是癌症晚期,祭奠丈夫是她的遗愿。
老一辈人在感叹,新一辈人却在震撼。
从小听着铁道兵的故事长大,但是那些离自己太远,从来不乏爱国主义教育的青年们,还从来没有参加过如此近距离、如此生动的教育。
三十五年前,一位普通的铁道兵牺牲在祖国的边陲,牵连着一个家庭三十五年后的命运。
汪承宇仿佛顿悟了,他终于明白严开明为什么执著于盾构,当年的惨烈太震撼,以至于一辈子激荡在心灵之上,为了牺牲的战友,也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他所追求的东西很朴素,却在朴素中孕育着高尚的情怀。
汪承宇和高薇不约而同的开始在二百多块墓碑中寻找那个名字,那个牵动着几个家庭三十几年的名字。
白莎燕烈士之墓。
墓碑后面纪录着白莎燕舍己救人的事迹,而曾经被她保护的两个人就站在墓碑前,静静地,谁也没说话。
自己的家庭,自己知道,纠葛呀。
汪承宇不禁远远地望了一眼许建军,心道,不愧是老领导,今天这一遭怕不是要把这几十年的尘封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一辆小轿车停在陵园门前。
车上下来一个端庄的中年妇女,她挽着手提包轻快地走到许建军身边。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认识她,不认识的只有几个如今的中流砥柱。
年龄最小的严思颜出奇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妈?”
汪承宇几人恍然大悟。
廖雨凡平静地看着远处的严开明,又有些嗔怪地对许建军说:“大老远的把我接过来就为了看这……”
许建军是严开明的老领导,可不是廖雨凡的,对他说起话来,廖雨凡不会很客气。
许建军放下领导身段,笑着说:“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战友吧,当年你的歌儿很受欢迎啊。”
廖雨凡在人群中看到了女儿,神情突然开始慌张:“你们也太过份了,拉着那个人也就算了,把我们家思颜也带上算怎么回事?”
许建军干笑着说:“这个可由不得我,你们家小严是自愿来的,不过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
廖雨凡警惕地看了一眼许建军,然后把目光落在那块墓碑上,谨慎地说道:“我不是对莎燕姐不敬,只不过有人总想着不该想的人,我也是个女人,三十几年了我过过一天女人该过的日子吗?咱们家是个女孩儿,文工团、歌舞团干点儿什么不好,偏要……”
也许是周围的人都是华铁隧道集团的,后面的话廖雨凡没有说出口,她默默的找陪同的工作人员要了一摞烧纸,含着泪在白莎燕的衣冠冢前点烧了。
“我们也来吧。”谭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汪建国说。
纸纷纷燃起,传统的祭祀法把思念化为一缕缕轻烟,随风飘向远方。
姜还是老的辣,许建军的这盘棋下得有些大,又因为陈德军烈士一家的到来,各人的心情都格外沉重。
“他这是想要未雨绸缪,前方打仗,后方必须稳定。”徐复文悄声道破老排长的算盘。
先解决老严这边的问题吧,他的矛盾比较深。
“如果不同意,当初为什么娶我?”
“是我犯糊涂。”
“我承认,当初看上你是因为你干部的身份,可我还没来得及享受什么待遇你就兵改工了,我占你什么便宜?”
“你没有占我便宜,是我……”
“只是放不下一个人是吗?”
“……”
当着白莎燕烈士的墓前讨论这位逝者的是非?严开明做不到。
“那好,你不好意思说我来说。”廖雨凡把目光瞄向墓碑说道,“莎燕姐,听了你也别见怪,你走了这三十几年了,有些话也该说开了,我和严开明在一起,与守活寡没什么区别,你当初教育得对,人的眼睛不能往浮华上盯,不然会吃一辈子亏的。我已经接受教训了,现在悔悟该来得及了吧。”
选择真的很重要,当初的一个错误决定带来的是半生的痛苦。
如果可以重来……
可以吗?
“干嘛不重新开始过?”汪承宇像个二愣子一样,傻傻地脱口而出,害得高薇不得不悄悄扯着他的袖口往后拉。xiumb.com
汪承宇仿佛没感受到高薇的举动一样,继续说道:“逝者逝矣,生者还没有尝试去爱就把自己的心关起来,这样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也是对别人的不负责。”
汪建国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真的又想撸起袖子上去抽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这种场合轮得到他乱说话吗,突然一道毒辣的目光射向他。
谭雅!
汪建军忽地明白了儿子为什么要说那番话,那不是给老严听的,他在说他自己,说他那对不负责的父母。
廖雨凡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孔面向汪承宇,笑着说:“孩子,你不知道有些事是没办法重新开始的。”
“没办法吗?是不愿意还是不想,既然你们的心结都在这里,那就从这里开始,当初是怎么选择错误的,如今重新选择一次。”
“我想……我应该选择……”离开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廖雨凡忽地看到严开明向她走来,多少年了她不曾记得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近过,虽然离婚协议书是她写的,但未尝不是想试图与他进行更深度的沟通,她的心在急速跳动。
“雨凡。”
廖雨凡的眼睛瞪得老大,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严开明,多少年了,他已经很多年没叫过自己的名字了……
“从一开始,错误就在我,我一直认为和你在一起是对莎燕的背叛,我无法面对现实,三十几年了,苦了你了。”
人老了,心志也没那么坚了,三十几年来一直像一块石头的严开明融化了。
严思颜很想上前去劝,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现自己的母亲流泪了,从小那个对她要求十分严格,逼着她上各种补习班的妈妈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软弱的表情,他们在尝试着沟通,这在从前是不可想像的。
这个地方真神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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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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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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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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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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