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大会前,吴振兴建议与会者,直呼其名就好,这样显得亲切。毕竟在小时候,同龄人和长辈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郭学文见状,也让吴振兴私下称呼赵老蔫和徐四平为“老赵”和“老徐”,赵老蔫和徐四平点头同意了。
选举大会结束后,郭学文便因事回到了乡里。
吴振兴、赵老蔫和徐四平留在村委会,继续商议以后的扶贫方向。
最终,在吴振兴的建议下,同时又结合富强村的实际情况,决定走生态旅游和有机粮食的路子。
赵老蔫抽着烟锅子,点头赞同道,“振兴说得好啊。咱们村子的地有很多的盐碱地,所以才别其他的村子还要贫穷,这才导致了很多劳动力出去打工了,留下了大量的留守老人和孩子。如果能够搞生态旅游,出去打工的就都能留下来了。”
徐四平一声叹息,“上一任刘书记其实也研究过生态文化旅游,但是县里和乡里拨下来的款项,路还没等修完,资金就断了。后来是挨家挨户凑钱,才把剩下的石板路修完。从那以后,村里想干点啥,根本没人愿意掏一分钱。”
吴振兴深吸了口气,神情凝重,“党和政府现在有这么好的扶贫政策,但是为啥富强村总是扶不起来。除了盐碱地这种天然的困境,我看更多的还是人的问题,是出在精神层面的。”
徐四平看了看吴振兴,又看了看身旁赵老蔫,一脸不解,“精神层面?”
赵老蔫沉默着,只是坐在那,低头继续抽烟。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头却十分的不爽。心想,你吴振兴十多年没回东北,一回来就针对人指指点点,这他娘的也太狂妄了吧。
吴振兴继续说道,“只要富强村人的精神不脱贫,就算在物质上脱贫了,以后也极有可能还会不断的返贫,那将会是一个恶性循环。人心扶不起来,一切都白扯。”
徐四平激动地鼓掌,“好,好啊!振兴说的在理!”
赵老蔫将烟锅子朝桌腿上扣了扣,旋即目向吴振兴,“振兴是书记,只要振兴说的,我们都坚决执行。”
吴振兴哈哈一笑,“不不不,党和政府不搞一言堂,富强村这个基层政府更不能搞,凡事都需要大伙商议着来。我的倡议是,既然要大力搞文化民俗旅游,首先就得必须把村路搞好。”
徐四平一愣,“振兴,村路现在可都是石板路,没啥可修的,再重修这不是浪费嘛。”
吴振兴微微摇头,“不是重修,是拓宽。我从乡里回村的路上,我认真观察过。富强村的路比其他村道都要窄,两车相会都很困难,极大的限制了咱们富强村的交通。”
“振兴,这个想法我是一百个赞成的。”赵老蔫一脸认真,旋即叹了口气,面生忧虑,“不过,拓宽村子的主干道,就得涉及到村民的院子,就会存在补偿款的问题。你是知道的,咱们村可没有钱。”
吴振兴目向徐四平,微笑道,“没事儿,补偿款先由我私人垫付。等以后村里赚钱了,再还给我嘛。”
既然村里的政策都是商议着来,于是乎次日上午便在村委会召开了“村民代表议事大会”。村民见拓宽占用有补偿,几乎是全票通过。
吴振兴非常高兴,但是赵老蔫郁闷了。
赵老蔫回到家后给女婿沈长河打了个电话,让沈长河从乡里抓紧回村一趟。
一个小时后,沈长河来到了老丈人家,翁婿二人再次边喝酒边商量对策。
沈长河给赵老蔫倒酒,“爸,这路决不能让吴振兴修成。路要是修成了,相当于他在富强村把头一脚踢开了。只要踢开了头一脚,那可就算立住脚了。”
赵老蔫神情黯然,端起酒杯浅饮了一口,“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可是吴振兴有能力,又有钱,补偿款都是他出的,给村民留下的印象不错。想要阻挠村道拓宽,我觉得很难啊。”
沈长河眉头微蹙着,“爸,咱家也不差钱啊,补偿的钱我来掏。”
赵老蔫摇头道,“补偿款起码要三十万,不划算。更何况,其中有两家和你有点矛盾,咱们更不能出面了。一旦传开了是你在阻挠扶贫,那麻烦可就大了,极有可能要蹲笆篱子的。”
“呃……实在不行,就来点狠的,我让孙大嘴挑软柿子闹一闹!”沈长河将半杯酒,一口闷下。
赵老蔫思忖片刻,还是给否定了,“你看看那几家,哪个是软柿子?光说老刘头子,八十岁了,虽然无儿无女,但是脾气暴躁着呢,三个孙大嘴也吓唬不他。”
沈长河微微点头,旋即眼睛一亮,“爸,你刚才说的老刘头子,是不是刘振海啊?”
赵老蔫夹了口菜,点点头,“对,就是他,年轻时候当过生产队的队长。”
沈长河一拍大腿,“爸,我有招了!”
赵老蔫拿起的酒杯,骤然停在了半空,“啥招?”
沈长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赵老蔫,赵老蔫乐的假牙差点掉下来。
“好好好,长河啊,你有长进啊!哈哈,就按照你说的办!”
……
村委会招来了工程队拓宽道路,首先开始测量拓宽的占用面积。
赵老蔫和徐四平在现场监督,吴振兴则来到了旺客超市,准备给工程队买两条烟抽。
吴振兴刚进入超市,便一下愣住了,开超市的正是初恋张慧娟。
正在嗑瓜子的张慧娟看到吴振兴,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十分坦然地询问,“买啥?”
“哦,给我来两条硬盒长白山。”吴振兴回过神来,指了指柜台。
张慧娟转身拿了两条硬盒长白山,然后递给了吴振兴,继续嗑瓜子。
吴振兴接过烟,但是没有马上走。
张慧娟打量着吴振兴,“咋的,还买别的?”
吴振兴纠结片刻,微笑问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张慧娟一边继续嗑着瓜子,一边点点头,“还行吧。没看见吗,有超市这么大个产业呢。”
吴振兴笑了笑,张慧娟还是像二十年前那样幽默。
二十年前,吴振兴和张慧娟是一对恋人,因为张慧娟父亲的反对,吴振兴才负气离开故乡南下闯荡,后来认识了女大学生薛彩凤。在离开故乡的时候,还是张慧娟给吴振兴掏的路费。在外出闯荡的三年后,吴振兴才托人将这笔路费还给张慧娟。
张慧娟则在吴振兴南下闯荡的第二年,便被强迫嫁给了村里的小木匠郭栓子,次年有了一个儿子郭小宝。就在张慧娟和丈夫的小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郭栓子却因为车祸而去世了,从此只能靠张慧娟一个人赚钱养家。多年过去,也一直没有再成家。
生活的压力没有压垮张慧娟,这十多年来她养猪养鸡,脏活累活都干过,后来儿子郭小宝去上了大学,这才在村头开了一家小超市当营生。如今在张慧娟的心中只有儿子郭小宝,对于那些陈年往事都已经淡然了,尤其是她当年和吴振兴的恋情。
张慧娟看了看吴振兴,有些不解地问,“吴振兴,我特别想采访采访你。你那么大一企业说放下就放下了,竟然跑回这穷的掉底儿的贫困村当村支书。你咋想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吴振兴笑了笑,“为了梦想。”
“啥梦想?当官的梦?咋的,钱挣够了,想混混仕途?”
“想看着咱们父老乡亲,也能过上好日子。”
张慧娟笑着白了眼吴振兴,“虚伪。”
吴振兴一脸认真,“我说的是实话。”
张慧娟思忖片刻,笑着点点头,“哦,我懂了。”
吴振兴回以微笑,认为张慧娟终于明白自己回村的初心了。
谁成想张慧娟突然冒出一句,“你是想干出点成绩,然后让富强村给你树碑立传,是吧?”
张慧娟一口大喘气,差点闪了吴振兴的老腰。
“如果能干出点成绩,我不需要有人夸我,只要没人骂我,就谢天谢地了。”
张慧娟低眉品了品,微微点头,也没在说什么。
“振兴!振兴!出大事儿了!”
这时,徐四平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过门口的时候还差一点摔倒。
吴振兴忙问,“老徐,出啥事儿了?”
徐四平弯着腰,喘着粗气,“老刘头子不让工程队丈量,谁要是进院就拿洋镐刨谁!老吓人了!”
“啊?走!去看看!”吴振兴阔步出门,徐四平紧随其后。
张慧娟通过窗户,望着吴振兴的背后,赞许地笑了笑,“看来,金凤凰要在富强村搭窝了……”
吴振兴和徐四平一路小跑,来到了刘振海家的大门外。
门前站着一群人,有工程队的,也有附近的村民。
刘振海此时坐在大门里,手里拿着一把尖头洋镐,凶神恶煞地看着大门外的人群。
赵老蔫见吴振兴赶来了,朝刘振海高声喊道,“老刘头儿,吴书记来了,我看你还嚣不嚣张!”
刘振海将洋镐往地上一杵,“别说是村支书,就是他县长来了,想要占我家的地,也不好使!”
吴振兴挤进人群,询问赵老蔫,“老赵,为啥刘大爷不让工程队进院?”
赵老蔫一声叹息,“这老刘头子,说要是占了他的院子,他们老刘家就得绝户八辈子!”
“占地就绝户?”吴振兴眉头微皱,觉得有点可笑,“谁说的?这不是胡扯吗。村民议事会的时候,可是全票通过的,刘大爷当时也是举双手支持的。嗯……这里满肯定有问题。”
“是啊,谁知道这刘振海抽哪门子邪风!”赵老蔫掐着腰,愤然道,“不让占院子,道路就无法拓宽。工程队都请来了,这一天可干搭钱啊!唉,这个老刘头子,可真是愁死人了!”
“老赵,先别急,我来问问他。”吴振兴来到了大门口,朝门里的刘振海笑了笑,“刘大爷,谁跟你说的占用您家的院子,您家就会绝户啊?这是封建迷信,可不能相信啊。”
刘振海一边卷着旱烟,一边回应道,“吴振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村里别占用我们家地,我们家也不想要你们的赔偿款。就这么简单!能听懂不?”
“刘大爷,不占用你们家,那村里的路也没法拓宽呀。道路不能拓宽,那就会阻碍村子的发展。大爷,我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大家一起努力把咱们富强村的贫困帽子摘了。行不?”吴振兴苦口婆心地劝说。
刘振海思忖片刻,还是一脸固执,“道路没法拓宽,那是你们的事儿,跟我有啥关系?扶贫的事儿,也是你们当官的事儿,跟我们也没有关系!行了,都赶紧走吧,别挡着我们家大门!”
“振兴,实在不行的话,就强拆吧,总不能因为一家,就把工程停下来吧?”徐四平也实在没辙了。琇書蛧
“不行!绝对不能强拆!”吴振兴一口否决,思忖片刻,目向赵老蔫,“老赵,让工程队先回去吧。”
赵老蔫一愣,“啥意思?解散不干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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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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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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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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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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