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月光如水,撒在靖安侯府高高的门楣上。
洞开的府门,如巨兽张开的血口,台阶上的人影,似长长的腥舌。
若她不曾穿越三千世界而来,等待“沈柔”的,会是什么?
于“她”而言,或许早早离开这具身体,才避免了更多伤害。
而今后,就由她来替“她”,好好活下去。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耳边突然听见大哥的询问。
“妹妹,沈娇她......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语气中满含担忧,抬起的粗犷面容满是纠结。
记忆里,这位大哥是个性格有些木讷的人。
因是将军府第一个降生的男丁,被寄予厚望,所以爷爷对他格外严厉。m.χIùmЬ.CǒM
三岁便开始习武练功,寒暑不断。
只是他的资质普通,筋骨虽打熬得十分强健,外功有成,但内功却难以寸进。
及冠后他便被放在了军营操练,一步步慢慢爬到了京都卫所骠骑统领的位置,日日在距离京城数十里的军营当值,一年到头很少回家,与她和沈娇都不亲近。
但此次她大婚,大哥却向上封告了假,亲自将她背上花轿。
那时候,沈柔才知道,大哥心底是疼她的,只是,他不知该如何与自己亲近。
想到这些,沈柔眉眼弯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是欺负我了,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大哥不必担心,但以后也不许你帮她。”
“嗳好!若是有事,切莫一个人扛。我虽愚钝粗笨,但我是你哥哥,定为你讨回公道。”
沈柔感动的用力点点头应下。
“对了大哥,是谁告诉你,我在靖安侯府出了事的?”
“是爷爷,他强撑着身子爬起,带我去祠堂请了御赐之物,还说要亲自接你回家,父亲本想阻拦,却被敲破了额头。”
“只是刚走出府,爷爷就咳了血,又担忧你安危,特命我速速赶来。”
“爷爷!”
沈柔心口一疼,眼眶滚烫。
也不知爷爷有没有事,她忙急道。
“大哥你快放开缰绳,我赶回去瞧爷爷!”
沈章成下意识松手。
可想起妹妹似乎不会骑马,急急要阻拦。
哪知平日性子暴躁的爱马,竟然乖顺的驮着妹妹,如离弦之箭,瞬间没了影。
“......”
入秋的夜风冰凉,簌簌拍打在沈柔的脸上,似裹挟着冰渣,顺着领口宽袖灌入,又扬起发丝飞舞。
她蹙眉抿唇,全然不顾眉间发梢凝出的水珠,眸中满是焦急。
沿着熟悉的街道飞驰,很快便远远看到了将军府门口独特的两尊石马。
而一个佝偻的身影,正驻足在寒夜昏红的烛火中。
远远飘来的风,似乎还能听见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人还未看清,沈柔就已鼻头酸涩,眼中含泪。
“老爷,外头风大,还是进府里再等吧!”
“咳咳......咳......不行......咳......见不着肉丫头,咳......我不......不进去,咳咳......”
“可......”
似是听见了马蹄声,二道身影齐齐转身望来。
一匹披挂着红缨的黑棕马,快如闪电,转瞬便已到了近前,急急停住。
沈柔不等马儿停稳,已经翻身下马,轻盈落地。
她三步并两步赶到了二人跟前,朝爷爷跪了下来。
“爷爷,我回来了!”
“是......是肉丫头!咳咳咳......”
爷爷大喜过望,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摆着手要她起身。
“快快,跪着作甚,咳咳......丫头快进屋,外头凉,咳......别冻着了!”
“嗳!”
沈柔红着眼眶,喉头哽咽,起身上去搀扶。
刚一碰到爷爷的衣袖,只觉入手湿凉。
他已不知,在府外站了多久!
那裸露在外的手腕,皮包着骨,细瘦得如一节枯枝。
沈柔心口仿佛被一记大锤砸了一下,闷痛无比。
脑海中浮现她因沈娇等人的花言巧语,荒废习武,爷爷苦劝无果,离开时那萧索的背影。
“对不起爷爷,我错了!”
“嗯?咳咳......傻孩子,不是......不是你的错......咳......是爷爷,是爷爷咳咳......没照顾好你,咳咳......”
沈柔使劲摇头,哽咽无声。
强行按捺下剧烈波动的心绪,她将指搭在了爷爷的手腕上。
沈柔越诊心中越是难受。
爷爷本就年事已高,自奶奶去世后一直肝气郁结,虽习武强身,奈何内气衰败。
一场风寒激出陈年旧伤,肺不纳气,阳弱气虚,又思虑过重,久病难愈。
而府中所寻庸医只知温养补气,治表不治里,杯水车薪,至血瘀气阻,越拖身子越虚弱。
她一定要治好爷爷,让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沈柔暗暗发誓。
两人相携进府,刚绕过影壁,就见得了信的沈父,捂着额头迎了上来。
他一张国字脸朗目剑眉,玉冠束发,雄姿勃发,倒是难得的美大叔。
只是,他看到沈柔,眉心皱成了川字,眼里全是责备。
“柔儿!”
“你才与轩文拜堂,嫁作齐家妇,怎可不经夫家同意突然回门,如此胡闹成何体统!”
“给我跪下!”
沈柔脑中正寻思着,该用什么药性温和的方子治好爷爷。
忽的被呵斥,一时怔愣。
还不及反应,后头一个婉约的女声响起。
“老爷~许是柔姐儿过于思念家人,所以思虑不周,您别怪她!”
沈柔寻声望去,便见一个与沈娇有八分相似的中年美妇,着一袭枣红交领宽袖襦裙,跟着沈仲谦走了过来。
还不及她细看,又上前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模样肖似沈仲谦。
“沈柔,你到底把娇娇藏在哪儿了!入夜前她说你让丫鬟来寻她,说是找什么东西,怎么不见人回来!”
呵......这是唱得哪一出?
还不等她理清头绪,爷爷已经抬起来手,手里的木杖朝着沈仲谦砸去。
“你......你个不孝子!”
“咳咳......老子.....老子咳......还没找......你算账,咳咳......你倒还敢.....还敢......吼我乖孙女!”
沈仲谦想躲,可沈家世代忠孝治家,他哪敢忤逆父亲,只得硬着头皮,涨红了脸,肩头又挨了两下。
“父亲,您怎可如此糊涂!”
“她已嫁作人妇,本就该恪守妇道......哎哟~”
见他还要再训,爷爷又是一杖。
沈柔感念爷爷维护,却也心疼他如今体虚病弱,若是为她再大动肝火,那便是她的不孝。
“爷爷莫气,小心身子!”
“走.....咳......有爷爷在,咳咳......看谁敢......再欺负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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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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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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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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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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