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前行,不断有流民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诶,一丰,去哪里搞点酒来啊,这鬼地方,可冻死爷了。”一个流民缩了缩脖子,朝着张一丰高声喊道,显然是张一丰的熟人。
张一丰扭头朝着男子白了一眼,伸手朝着裆部抓了一把,向着男子拱了拱身,在一众流民的嘲笑声中转过身去,继续着自己的路程。
他需要到矮墙的最西头去。
他的老娘就葬在那里。
今天是初七,是该去老娘的坟上看看了。
可惜现在这个鬼样子,想要烧点纸钱都不可能。
不过一个熟悉的流民送给了张一丰一个菩萨像,还是从承平街上捡回来的,看模样雕工什么都还不错,正好赶着去上坟给老娘供上。
矮墙还在不断地修着,只要雪影不喊停,这项工作便会一直持续着。
张一丰也曾试着向王仙芝打听,为何还需要修筑矮墙。
王仙芝抬头看了看身后远处高大的白墙,没有说话。
“一丰,你啥时候也来砌砌墙,这活实在不是人干的。”一块砖石滚落在张一丰脚下,顺着斜坡滚出老远。
张一丰瘸着腿将砖石捡了回来,递给高处的男子,轻声呵道,“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砌墙,否则哪天城北那帮狗崽子摸过来割了你的脑袋你都不知道。”
男子蹲在已经初见模样的墙上,朝着张一丰吐了一口浓痰,“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知道老子也把腿摔瘸了。”
没有理会男子的打趣,因为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张哥,别闹腾了,咱们抓紧把这段砌好,否则今晚睡觉都不安生。”初一见面,张一丰差点没有认出阿七来。
短短几日过去了,阿七现在已经变了一番模样,曾经唇上的绒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黝黑的胡须,原本还算饱满的身体,现在更加的精壮,一双漆黑的眼睛在薄暮之中,射出精干的光线。
张一丰伸手拍了拍与自己同高的阿七,很满意阿七的表现。
一个少年从阿七身后冒出头来,有些好奇地看着张一丰,正是小虎头。
“这小子谁家的,怎么之前没见过?”张一丰咧着嘴朝小虎头笑了笑。
小虎头看着眼前邋遢的男人,有些诧异为何周围的人都与他玩笑,却隐隐之间又对他抱有尊敬。
阿七拍了拍小虎头的肩膀,跟张一丰大概介绍了一番小虎头,自然得到张一丰更大的赞扬。
“小子,不赖,等着老子们打回城北去,不说你的房子,再给你两间房子都可以。”张一丰难得豪迈地笑道。
小虎头的头却摇成了拨浪鼓,“一丰大哥,我是追随神使来的,可不是为了房子来的。”
张一丰闻言微微一愣,紧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倒把阿七和小虎头笑得个莫名其妙。
张一丰大笑着走了,只是笑声之中,隐隐带着几分苦涩。
一座堆满积雪的坟包在城西的空地之中显得异常的扎眼,那是张一丰特意垒高的结果,这也保证了即便这些时日周边多了许多新坟,依然让张一丰一眼便找寻到了此行的目标。
从怀中掏出已经擦洗得发亮的观音像,张一丰缓缓跪下,朝着坟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又顺着坟头坐了下来。
“娘,儿子想你了。”张一丰强忍着不流下泪来,却终归没能忍住,两行浊泪从眼角滚落,摔落在厚厚的积雪中,滴落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洞。
拍了拍坟头,“娘,儿子现在很迷茫,你告诉儿子应该怎么办才好?”
寒风呼啸之间,孤寂的话语随风飘散。
夜色越来越沉,张一丰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大家原本都想得很好,可以顺利掀翻县尹府,谁曾想经过承平街一事,我们才知道原来人家那么强大,而我们又这么弱小。”
“现在很多一起的兄弟都在悄悄抱怨,每天既吃不饱,还指不定就死在哪里,比之前的日子还要不如。”
“大家每天每日每夜的修墙,但每修好一段,县尹府那边就会派人过来摧毁一段,大家谁也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些人受不了,偷偷挖地道溜到城北去,说是去借粮食,却再也没有回来。”
“儿子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雪影,但每次看到身边弟兄们的眼睛,我又只能忍住不说。”Χiυmъ.cοΜ
“现在虽然有神使在,大家伙都相信神使,尤其是那头大白狼,由不得大家不信,但承平街一战,大家就有所怀疑了,现在白兄弟受伤不见,大家怀疑的声音更多了。”
张一丰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泪流满面,拍了拍已经僵麻的大腿,张一丰缓缓站起身来,抬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看着眼前的坟堆抽泣两声,仿若无声地问道,“娘啊,儿子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寒风刮得更急了,天上飘飞的雪花打落在张一丰眼角上,让他不由得眨了眨眼。
“贼老天当真不让人活命了。”张一丰揉了揉眼睛,收拾情绪,低骂一声转过身去。
“啊!”一声大喊响彻城西的天际。
张一丰骤然瘫倒在身后母亲的坟堆之上,却依然没有缓解他的紧张。
在他的对面,一袭雪白的狐裘受寒风裹挟,须发在飘飞的雪花之中摇曳,让女子更添几分冷艳。
“你是谁?”张一丰强忍住颤抖的身体,寒声问道。
女子面容悲戚,朝着张一丰盈盈一拜,面上不由得垂下两滴泪来,“小女子与家人走散了,莽莽撞撞走到这里,还请大哥帮忙指一下路。”
张一丰定神一看,对面女子容貌绝美,说话之间却有哈气,显然并非老娘平日里跟自己说的狐妖之类的鬼魅,心中暗祷道,“老娘,你可得保佑儿子。”
壮着胆子正要说话,张一丰却猛然察觉出来不对,“不对!”朝着女子冷哼两声,“城西原本便荒芜,人烟稀少,况且现在大雪封路,你如何会与家人走散,再者你衣着华贵,显然非一般人家女子,又何必诓骗于我。”
女子闻言微愣,刚才听张一丰在坟前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原本不想停留,却听其说起了雪影等字眼,猜想或许是熟悉城南之人,原本想着诓其先带着自己到城南再说,没想到却也不笨。
“大哥见谅,小女子并非有意欺瞒与你,只是小女子有难言之隐,还请大哥多多包涵。”说话间,女子朝着张一丰又躬身行了一礼,倒将张一丰唬了一跳。
像眼前女子这般衣着的,平日里哪个不是趾高气昂的主儿,谁会如此这般对待自己这样的流民。
一念及此,张一丰轻吁一口气,站起身来道,“罢了,现在天寒地冻的,在外行走十分不便,不知你家住何方,我为你指路。”
女子轻吸一口气,朝着张一丰挤出一个笑脸,轻声试探着问道,“不知大哥是否认识雪影?”狐裘袖中,一柄匕首已经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张一丰闻言又是一惊,眼中警惕之色骤起,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见状,心中已有答案,笑了笑欣喜道,“不瞒大哥,我与雪影姑娘乃是旧识,此番前来,便是前往城南找寻雪影姑娘的。”
张一丰心中疑惑却没有丝毫削减,雪影在城北亲故遍地,倒是没什么破绽,只是自从雪影来到城南之后,从未见过什么亲故找寻过来,现在白雪茫茫,反倒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不得不让张一丰警惕。
见张一丰如此,女子心中不由得大急,跺了跺脚急道,“大哥,你就相信我吧,我有急事需要见雪影姑娘。”
见女子这般小女儿行径,张一丰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略带质疑地道,“那你姓甚名甚,至少也应该先跟我说一声吧。”
女子闻言,看了看张一丰,略作思量,缓缓道,“我叫白蓁蓁。”
张一丰闻言骤然一惊,“你是白家人?”
这下反倒是白蓁蓁惊讶了,朝着张一丰好奇地问道,“你居然知道白家?”
张一丰缓缓绕着白蓁蓁转了一个圈,细细打量了白蓁蓁两眼,试探着问道,“你与白礼贤是什么关系?”
白蓁蓁闻言一喜,咯咯笑了一声,“白礼贤是我二哥。”
张一丰闻言,并未表现出如何欣喜之色,反倒是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又当即隐藏了起来,淡然朝着白蓁蓁道,“既然是二公子的朋友,那便是我们流民的朋友。”看了看白蓁蓁面上的欢欣之色,又接着道,“接下来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雪影姑娘。”
白蓁蓁不由得大松一口气,原本已经迷路的她,终归是老天眷顾,误打误撞居然找到了正道。
刚刚迈步,白蓁蓁仿若想到了什么,又朝着张一丰急声道,“不过大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二哥,说我到了这里。”
张一丰回过头去,有些诧异地看了白蓁蓁一眼,没有追问下去,扭头继续带路。
在他身后,白蓁蓁提着衣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入了她此生的命定之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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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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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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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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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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