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院里石路上都结了一层薄冰;屋檐边也挂了一排晶莹剔透的冰凌;枝桠与残叶都裹了层霜花,像在白砂糖堆里滚了一遭,风一吹,糖霜便簌簌掉落,露出叶片上清晰的脉络,别一番景致。
待晨曦穿透云层,暖意袭来,路面上的薄冰便化成了水,浸沁到石头里;冰凌也消融去掉了棱角;枝叶也还能在秋日节气里再存活几日。
秋冬里的暖阳便是一日万物苏醒的象征,金色的光芒洒落,人们便开始忙碌劳作。
临近正午,万里晴空天突然暗了下来,像是要变天了,惹得人们纷纷放下手中事物,忧心忡忡地抬头望天。
不看不打紧,一看才发现天空有些不同寻常,平时下雨落雪有这动静大都是乌云密布宛若天要塌下来了,可此时天上并未见有厚厚的云层。
众人不由得擦亮了眼睛再瞧,只见那高悬在半空的烈日突然失去了耀眼的光芒,而旁边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个与那轮圆日相差无几的巨大黑影,正在一点一点地试图遮盖日头。琇書蛧
瞧见这一幕的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此乃天狗食日!
上一回民间惊现“天狗食日”天象还是前朝皇甫亭在位期间,即便过去百余年,早已改朝换代换了不知多少位君主,但只要一提,民众依旧对前朝那位昏聩无能的君主印象深刻,所以最后不久亡国了么?
只是如今太平盛世,皇上广开言路与商路,大燕是前所未有的繁荣富强,为何上天会示以这不祥的预兆啊?
就在这一时三刻,那“天狗”竟已将日头吞噬了大半,天地间有一半失了颜色,被黑暗笼罩的众人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奔走相告,如大难临头。
于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鸡飞狗跳,商铺住屋纷纷大门紧闭,宛若天灾人祸即将降临,苍生无不人心惶惶。
安国侯府庭轩苑书房里正在议论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侯爷与夫人正陷入沉思中,突然听见外头喧闹,不由四目相对,紧接着默契起身走到门前。
紧接着便明白了众人为何惊慌,因为原本正挂在天上的明日,此时已经几乎被黑影所遮挡,天地间有一瞬如同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侯府的下人随主,即便遇见此间罕事也比别人镇定,先有条不紊地掌了灯,有了光亮,这黑暗也似乎没那么可怖了。
月九龄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现代人,当然不会被日食的天象所恐吓,反而兴致盎然观了全过程,摸着下巴说了句:
“原来钦天监不是胡诌啊。”
那日秋猎,皇帝就是用了这个理由提前摆驾回宫。但当时“夜观天象”这一说法是在荒唐,而且圣谕说的是“恐有”,也没有个准话,所以月九龄就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顾墨玧在一旁听了不由一笑,“好歹是皇上要用的借口,再敷衍也不能凭空捏造,否则岂不堕了天威?”
月九龄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侯爷言之有理。
然而不过片刻的光景,那个圆形的黑影便慢吞吞地从金乌身上移开,仿佛顽皮的孩童在跟大人开玩笑,将蒙眼的黑布抽走,世间重新拥有了光明,比之前更甚。
于是人们小心翼翼地从门窗探出头来,鸡也不飞了狗也不叫了,街坊邻居都能看到彼此脸上茫然中透着尴尬的脸色,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然后重新打开大门走出去。
侯府的刚点上的灯被吹灭了,心有余悸的丫鬟们捂着心口小声议论着这前所未有的景象,无非就是“不详”“有祸”之类的危言耸听,不过到底是安国侯府的下人,倒也不会四处散播,说过也就罢了。
月九龄打算回书房继续讨论案情,刚转身便看到叶碧云端着个托盘,上面只有一只瓷碗,心想那应该是顾墨玧要喝的药。
她正在廊角同小蓁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神色如常,看来她还没跟小蓁坦白。
叶碧云似有所感地眼看了一下她所在的方向,因为没料到她会看过来,顿时青白。
月九龄于是抬脚走了过去,叶碧云诚惶诚恐地躬腰垂首,不敢抬头。
“是侯爷的汤药?”
昨晚跟她说了今日不用早起做事,但她似乎误会了什么,以为那是“以后不用你伺候”之类的意思,所以没有召唤日后就打算不露脸了?
叶碧云闻言抢先开了口答:“是,老奴正要让小蓁端去书房。”
月九龄哭笑不得地想——果然如此,于是伸手道:
“有劳嬷嬷了,我来吧。”
叶碧云闻言一怔,但还是将托盘递给了她。
月九龄接过之后特意对她说:“这些跑腿的活儿还是让小孩儿去做,天冷了您老寒腿就别往外跑了,在屋里待着吧。”
她所说的“屋里”当然不是叶碧云的住处,而是她所在的屋里。
换言之,只要她在侯府,叶碧云就跟以前在竹心院那样待在她身边就行。
叶碧云当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顿时红了眼眶,连连点头应下,“嗳!”
一旁的小蓁听得是一头雾水,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上来。
月九龄没有管小丫头的小小疑惑,拿着药进门就喊:
“侯爷,该喝药了。”
顾侯爷生了病才体会到之前月九龄为何喝药那么难,因为那泥水似的玩意儿不仅长得有损胃口,味道也是难以下咽。可是夫人殷勤地给他侍药,就算这是一碗毒药,他也得一口闷了。
把药当酒一样一口干了的侯爷正想借此机会卖惨跟夫人索吻,谁知夫人避他,其实是他嘴里的药味如蛇蝎,一把捂住他的嘴,还得逞地冲他挑了挑眉。
侯爷心念一动,舔了一下手心。
得意洋洋的月九龄瞬间掌心一麻,浑身跟被过了电似的不由一颤,下意识缩回手。
咬牙切齿压气急败坏地低吼了声:“顾墨玧!”
顾墨玧见状朗声笑了起来,如愿以偿地索到了吻。
而讨不到好处还被迫“同甘共苦”的安国侯夫人牙痒痒地想——这人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紧接着也不甘示弱地咬了回去……
守在门口的花剑双手环抱倚在门框上,一边看着骗小蓁到树下然后仗着自己会轻功,跳上去拽树枝的残光被追得满院子跑;一边听着书房里侯爷与夫人时不时传出的说笑声——侯府有多少年没这么热闹惬意过了?
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作者有话说】
天狗食日是日全食的一种说法,据说日全食大都发生在新月(每月月初),文中是月末最后一日,这是私设(因为背景大燕朝不一定和咱们用的月历是同一套嘛哈哈)。
还有一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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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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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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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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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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