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竭力压制乱跳的心,目光逡巡,突然看见在靠窗的长桌上,有一个青花瓷的定窑花盆,里头栽着一株并蒂白牡丹,雪白轻薄的花瓣舒展开来,露出里面嫩黄色泛着微微紫色的花蕊,真是娇贵的引人怜爱。
承安慢慢靠近那白牡丹花,越是能闻到那股异香,那股异香仿佛在她的血脉里翻滚一般,心跳渐渐加快,她感觉自己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她扶着案桌,稳住身子,眼眶中晕染出了点水光,伸手摘下一片花瓣,离得近了才看到那花瓣的边缘带着紫色。m.χIùmЬ.CǒM
承安浑身绷得好似快要断了的琴弦,只要再用一点点的力气怕就要当场发作了。
她像是想要验证什么一般,将手伸进花盆里,冰冷冷的泥土带着湿腻粘稠的感觉,她抠出一点出来,放在鼻尖,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几乎让她当场呕出来。
她身形一颤,撑着的手掌不自觉地软倒,整个身子都栽倒在地上,眼中的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是牵机,是牵机啊!
染染,你从未信过我,萧慎不是我下的手,我若是说这世上还存在第二盆牵机,你可信我?
你不信,你从不信我。
百里巡的话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回响,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掌在不停地将她拖入深渊中,任是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开。
为何萧承泓能早早地将江南封地安置妥当,为何能在百里巡攻入梁京之前便做好了一切离京的准备,为何舅舅身上的牵机之毒早就毒入骨髓了。
这一桩一桩的事情都在她脑海中逐渐串成一条线。
除非是这牵机之毒是萧承泓下的,所以他早就知道舅舅活不成了,所以才能安排好了江南的一切事情,提前就做好了安排。
那样可入骨髓的无力和绝望,滔天的悔恨从她的心脏流向血液朝着四肢冲刷而去,几乎将她溺死在那悔恨里。
不多时,便听到脚步声响起,不紧不慢,一声声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谁给你的胆子叫你告诉她的?!嗯?”萧承泓的声音陡然响起,不同于在承安身侧的低沉温柔,而是透露着危险的冷厉疯狂,叫人不寒而栗。
江澜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淡淡地说:“殿下没有资格叫我闭嘴,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殿下不是向来做什么事情都随心而为么?不曾想在承安郡主面前倒是将一切藏的严严实实的,敢做不敢当,您这私底下的真面目不知道暴露在她面前,会如何?我倒是期待的很。”
她的眼神越过萧承泓往屋子看去,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你......”萧承泓的嘴角弯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你是在威胁本王?!”
江澜只是轻笑,“是又如何?”她对他私底下的动作都一清二楚,关于第二盆牵机,关于梁慎帝的死因,还有回声谷事件......
看到了她眼底的嘲弄,萧承泓脸色忽的一黑,伸手掐住江澜的脖颈,手渐渐的收紧,只是他的嘴角还带着上扬的三分笑意,天潢贵胄的优雅和威仪渐渐显现出来。
他轻蔑地看着江澜愈发青白的容颜,笑的越发惑人。
只是在看到那双像极了承安的杏眸,仿佛看到了承安在自己的面前,眼中氤氲的水光,触及到她落下的泪水,萧承泓忽的手一颤,仿佛被烫伤一般,松开了手。
江澜软倒在地上,看着萧承泓眼底的不忍,突然想笑出声来,她还得多亏生了一双这样的眼睛,才能换得他一丝的不忍。
萧承泓背过身,“因为这一双眼睛,我饶过你一命,滚吧,滚出王府,本王不想再看到你!”
话落,手下运气,一掌落下,直直地向江澜袭去。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她硬生生的受了这一掌,忍住喉咙里溢出的血腥味,点了自己周身几处大穴,脚步不稳地往外走。
那是萧承泓吗,真的是与她一同长大的花孔雀么?透过缝隙怔怔的望着那男子,承安面上血色尽褪,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满脸湿冷的泪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
萧承泓进门,径直走向旁边一侧的书柜,从上面的一格内翻了一会儿,捡了一封信函出来。
打开信封看了一眼,转身之际,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微微一怔,转头看向桌上的白牡丹,只以为那是牡丹花的香味。
缓缓将信函合上,塞进怀中,正要走向门口,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萧承泓回眸,重又扫向桌面,瞳孔微微一缩,陡然看见一片掉落的白牡丹花的花瓣。
牵机牡丹绝对不会落花,一年四季只要有他的鲜血喂养,便是花开不败,而他昨日才喂过血,今日......绝对不会有落花。
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究竟是谁敢进了他的屋子,动了他的花。
没有他的允许,没有人敢私闯,更加不敢翻动他的东西。
只除了一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忽然有些变了,甚至是有些惶恐起来,他扫过整个房间,外间无人,这里侧,也并没有可藏身的地方,唯一的幔帐后面,也是空空如也。
手掌紧紧收拢,萧承泓重新走到了书柜之前。
目光从格子间往下,落在底下掩起的两扇柜门上。
萧承泓微微俯身,抬手想去拉柜门,一瞬间的恍惚,手却生生的停在了柜门前。
不能开,不能开,开了什么都完了。
承安透过缝隙看着萧承泓的脸庞,她的眼泪止不住得从眼眶中滚落出来,捂着嘴巴的手更紧了,只有这样才能掩藏住喉咙中的呜咽声。
萧承泓慢慢直起身子,有些僵硬的转过身,迈着大步逃也似的往门外而去,像是一刻也不敢再这屋子里待下去了。
只是没等他跨出屋子,便听到他此刻绝对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萧承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承安厉声喝道,看着怔愣在门口的身影,她的眼底隐隐有些血色。
萧承泓背脊僵硬着,他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不安和恐惧。
“弑父杀君,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他从不畏惧恨意,也不在乎遗臭万年,礼义仁孝他从不在乎,可他只在乎承安,只在乎她一个人。而现在,一切全都毁了。
“承安妹妹。”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声音温和至极,嘴角带着小心翼翼地笑容,这是承安最喜欢的弧度,他知道。
可是承安却是连余光都没施舍给他,视若不见,听若惘闻。
萧承泓将姿态放到最低,却依然得不到她半点回应,他终究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与暴躁,狠狠扶上她的肩膀:“承安妹妹,你看看我,看看我啊,你说过无论如何都要站在我这边的,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别这样对我,别这样......”
“别碰我!”承安毫不犹豫的推开她,“呛”的一声,拔出书架上挂着的剑。
剑身在夕阳中颤抖着,发出“嗡嗡”的声响,萧承泓不可置信的望着正对着他的剑锋。
“承安妹妹,是要杀了我吗?”
他怎么还敢,这么亲昵的唤着她的名字。
“不,是你想杀了我。”
承安执剑而立,眼中倒映着三尺寒芒。
萧承泓身后暗卫们突然出现,刀剑铮然出鞘,可是他连望着承安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恐那双他依恋的双眼中,会出现恨意,恨不得他死的仇恨。同时,他心中又有些解脱,终于不用再以假面,度过这无望的一生了。
“承安妹妹,我从来都是这副模样,从来都是执拗阴郁的样子,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但是可笑的是,我只想成为你期待的人。”他自嘲出声,神情偏执而悲凉,胸膛抵上剑锋。
“我这一辈子得到的东西屈指可数,但凡得到手的,我便死死地攥在手心里,若是有谁来抢,只有死路一条!”
这条披荆斩棘,鬼魅丛生的路,他能强撑着走过来,全是因为他知道路的尽头,便是他的阳光,是他费劲心机,机关算计也要抢到手的人。
承安握剑的手轻颤,她注视着眼前的男子,眼中的泪水蓄积,声音凄怆:“这便是你非要杀了舅舅的原因么?!我所期待的,我所护着的,从来都是那个昭和殿外和我一起长大的花孔雀,而你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萧承泓像是被这句话狠狠伤到,面上陡然一白,眼神愤怒而痛苦,喉结颤抖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被咽下,“砰”的一声他突兀出手打落一旁的琉璃灯盏,碎片四溅,映着一地白晃晃的夕阳。
承安面色轻痛,她伸手一抹,染上了一丝血色。她望向萧承泓,又问了一遍,“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承安!”萧承泓没想到会误伤了她,面上一慌便想上前,伸出的手却被他避开,哪怕他自己的手已经伤的鲜血淋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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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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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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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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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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