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目光一黯。
“不过即便如此,我等也要还他们清白。”裴渊冷冷道,“所有构陷之人,都要认罪。这其中,亦包括圣上。”
*
局势正是紧张,金城关位于河西与鄯州、中原的对峙之处,裴渊的大军和行辕都在此地。
回到金城关后,裴渊须得留下,而晚云留在军营里多有不便,而且上回重伤尚未恢复,方庆多番来信催促她回去修养。裴渊无奈,也只得应允。
晚云本以为休整一日之后,裴渊就会让人将她送回去。才收拾好行囊,裴渊却派人来说,近来似乎要有一场风雪,为免路上麻烦,让晚云过几日再启程。
楼月负责晚云此行的护卫,听得这话,即刻去找到了裴渊。
“天气好好的,哪里有什么风雪?”他说。
裴渊正翻着文书,头也不抬:“有司观天象说的。”
“观天象?”楼月追问,“作数么?”
“天象皆不过猜测,岂有十拿九稳。”裴渊淡淡道。
楼月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之色:“师兄行军打仗,可从来不凭着什么猜测来行事,怕不是其实是舍不得常晚云走,随便找来这么个理由。”
裴渊不耐烦地看他一眼,目光清凌凌地朝门口扫了扫。
意思是他可以滚了。
楼月仍笑得没脸没皮,顺滑地溜了出去。
晚云得了这消息,愣了愣,也望了望天空:“这般晴朗,怎会有风雪?阿兄的人莫不是弄错了?”
“怎会弄错。”楼月拍着胸脯,“莫看此时晴空万里,变天不过是须臾之间。这鬼地方的天气我们比你懂得多了,听我们的。”
晚云应下,心头却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心情复杂。
她好不容易与裴渊重逢,其实很是舍不得这么快又要与他分别。可这里毕竟是大军的行辕,她是个女子,身份也不可暴露,待在裴渊身边多有不便。故而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要尽快离开才是。
裴渊显然猜到了晚云的顾虑,没多久,亲自走了过来。
“这院子周围的护卫都是我的心腹。”他对晚云道,“这几日,你待在这院子里不会有事。”
晚云颔首,问他:“鄯州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二殿下有动静么?”
“他回京去了。”裴渊道,“他此番出来,想必是在父皇眼皮底下偷偷溜出来的,不会久留。”
晚云颔首。
她从鄯州带出来的暗桩人马,足有十几人。对于习惯于依靠三两人行事的暗桩而言,这人数已经颇为可观。
这一路上,暗桩们打扮成马夫杂役之类的仆人,裴渊也颇为懂行,到了金城关之后,便将他们编入营中的杂役里去,不引人瞩目。
鄯州一行,积压了些许事情。
晚云思量两日,修书一封,唤来一名暗桩,让他送往凉州给方庆,托方庆办一件事。
她在内院前叮嘱罢,目送信使离去,却见公孙显刚离开了外院,正经过此处,往内院去。
晚云微微颔首,招呼道:“公孙先生。”
公孙显含笑着做了个礼,和晚云寒暄了两句。
他看向信使的方向,问:“娘子送信?”
“在下方才见人取了信出去,可是要为娘子送信?”
晚云看着他,微笑:“先生担心我给朝廷送信?”
公孙显亦笑了笑:“殿下放的娘子进来,自然考量过此事,在下也并不担心。”
“我还以为先生会说阿兄感情用事呢。”
公孙显听得出她话中之意,于是毫无避讳地说:“三年前在下确实如此认为。那时殿下只要遇上娘子的事情,便难免以娘子为重。在下是谋士,又是王府长史,总要勘错纠偏,提醒一二。但时隔三年,若殿下还依旧如此行事,他便有他的道理。我纵然并非全然明白,但亦尊重他的选择。因为对于殿下本身的处事和判断能力,在下向来毫不怀疑。”
他说话仍旧弯弯绕绕,喜欢长篇大论,晚云腹诽了一声老狐狸。
“至于娘子,”公孙显继续道,“在下过去也说过些不好听的话,不知娘子是否还记在心里?”
“自然记着。三年前我曾去齐王府,碰巧见过公孙先生一面,先生让我知进退、明事理。我三年前做出那样的决定,先生功不可没。”xǐυmь.℃òm
公孙显不以为忤,道:“娘子那时不过十七,却能咽下那番话,实属不易,在下佩服。”
“先生亦然。”晚云道,“先生明知那番话不好听,我不会高兴,但依旧说了出来。先生不怕我告诉阿兄,招致怨恨么?”
公孙显道:“娘子说了也无妨,在下与殿下之间,向来有话就说。在下只说该说的话,至于后果,并非在我考虑之列。对于娘子,我一以贯之。有些话,既然今日见着了娘子,还是和娘子坦白的好。”
晚云心里叹口气,有些心疼自己的耳朵。
它又要受累了。
“先生但说无妨。”她神色平静。
“娘子。”公孙显道,“在下并非草木,岂会无情。三年前娘子忍辱负重,在下一直看在眼里,亦甚是钦佩。不过在下以为,娘子当年做了最好的决定。虽然其中有痛苦,但如今看来,一切都不算太差,甚至比原先更好。”
听得这话,晚云有些诧异。
她看着公孙显,有些不敢相信:“先生莫不是在夸我?”
“娘子做对了,当然要夸。”公孙显道,“在下亦喜见娘子归来。”
晚云有些玩味,道:“先生撮合过阿兄的诸多亲事,从前有薛鸾和杨娘子,如今又有一位戎人公主,先生不怕我又搅黄了?”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在下行事,从来都是依形势而定。”公孙显道,“若现在还是三年前,在下依然会主张殿下娶杨娘子,那戎人公主亦无不可,娶娘子乃下下之策。不过如今已经大不一样,殿下与娘子结亲,乃是大善,故而在下见娘子归来亦甚为欣喜。”
晚云有些啼笑皆非,果然是公孙显,审时度势,没人能跟他攀交情。
“那么过一阵子,若是形势又变了呢?”她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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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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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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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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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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