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晚云欢快地答:“说来就来。”
“那就好,日后记得在你父亲跟前帮师父多说些好话,我总担心他嫌我没养好你。”
晚云笑道:“师父放心吧,父亲知道我的性子,必定也了解师父抚养我的不易。”
文谦也微微一笑。
如果再见到仲远和王庭,定然会好好赔罪。若他们原谅了自己,就备上酒,再好好喝上一杯。
这一天,或许很快就会来到。
*
自从常家老宅归来以后,文谦显而有些消沉,连一年一次的竞渡也不愿去看。
晚云有些担心,当日写信给王阳问及此事。她想,王阳向来以师父为重,说不定会亲自来一趟。
次日傍晚,晚云收到王阳的回信。他让晚云不必担忧,说去年行冠礼时,文谦曾陪他回青州去拜祭父母,回来也是这副消沉模样。人年纪大了,忆及往事,难免触景伤情。
信的最末,王阳不忘写道:安慰师父这等小事不过举手之劳,游山玩水的人不得抱怨,切勿让为兄失望。
啧啧,看看这话,晚云多少能想象到王阳的假笑。这师兄必定是和师叔师伯呆的时间太长,连写信也刻薄起来。
晚云收好信,看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便去伙房取了膳食送去文谦房里。
她叩了叩房门,是袁旺开的门,文谦披了件长袍坐在榻上,案上摆了好些信件。
显然二人在房内议事。
她和师兄从小就知道规矩,文谦议事时不得打扰,便道:“旺叔,我看师父还未用膳,取了些好克化的粥食给师父。”
文谦声音和缓,道:“晚云进来。”而后,又对袁旺道,“方才之事就如你说的做。”
袁旺称是,替文谦收拾了信件,腾出案几,又替晚云将膳食放在案上。
晚云看他做事那样妥帖,便笑道:“昨日师父抢了旺叔丝绦,等明年端午我再给旺叔补上。”
袁旺也笑笑,道:“有劳娘子记挂,在下先谢谢娘子。”
文谦支起筷子,哼哼道:“他那糙人,哪能享用那等雅物,你给他也是压箱底,还不如给我包粽子。”
袁旺讪讪,无奈地看了看晚云,行礼退下。
晚云坐在一旁,看文谦盯着食案上的清粥小菜,料他胃口好些了,于是放下心来。
她说:“师父快尝尝那小鱼干,今年春天才捕上来的鱼,不少还有籽,甚是鲜美。”
文谦看一眼,眉头一展,道:“你父亲也喜欢吃这个。我以前买酒前来,他就拿这些给我下酒。当年我第一次初见这等小鱼干,觉得你父亲抠抠搜搜,几条干柴小鱼塞牙缝也不够,还寻思着日后给你父亲留几个钱,让他吃好些。后来吃罢才知,你父亲也是个行家。一方水土养一方鱼,这里养出的鱼最是鲜美。”
晚云怔忡片刻,这是文谦头一回跟她主动提起父亲。
她不由得兴奋地问:“是么?师父这么说,我倒是有个疑惑。小时候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知晓,再算一算,父亲当教书先生得来的那点钱其实没有多少,必定养不活我们一家人。并且他与母亲从不事农,没有进项,那时,父亲是否常得师父的资助?”
文谦笑着摇头,道:“你父亲那样的人物,赚钱实乃易事,犯不着拿我的钱。他父亲当教书先生不过打发时间,正经赚钱靠的是卖字画,我不过稍稍帮忙,让他多卖几个钱。你去益州城中的书画行问半山居者的字画,兴许还能见到一两幅,不过价格已经是当年的十倍不止。”
半山居者是父亲的雅号,晚云倒是知道。听得这话,她诧异十分,不想父亲竟还是个书画名家,不由心生崇拜。
“原来父亲那样厉害。”她愈加好奇,又埋怨道,“师父这么跟我说多好,为何过去从不愿说……”
文谦毫无愧意,淡淡道:“我早与你说过,流连过往无益,人总要往前看的。”停了停,他补充道,“你父亲必然也是此想。”
“那为何现在师父又愿意跟我说了?”
文谦放下筷子,神色严肃:“我想让你知道,你父亲是睿智之人,最知晓平凡之不易。他最后给我的信中,对你的期盼就是让你像寻常人家的女儿那般,嫁个良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那目光颇是认真,晚云心头咯噔一下,料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师父,”她小声道,“师父说的是阿兄的事情么?”
文谦点点头:“你和九殿下之事,鸿初已在信中与我说了许多。我是何等想法,想必你师叔师伯也反复跟你说过了。我今日要告诉你,这不仅是我的心愿,也是你父亲的心愿。你父亲,并不愿你嫁入帝王家。”ωωω.χΙυΜЬ.Cǒm
晚云抿抿唇,没有说话。
文谦看着她,神色严肃。他们虽然是师徒,但在以往的日子里,晚云少有看到他这副神情。
其实文谦说的道理,她都懂,方庆和姜吾道已经反反复复和她说过多次。即便文谦不提,她也能猜到他是什么态度。
“师父,”晚云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父亲过往的种种,我只能从师父的只言片语里知晓。听师父言语,父亲处事睿智,见解透彻,是我所不能及。但师父可曾想过,父亲早已不在,我亦早不是他身边那懵懂不知世事的小童。我知道师父怀念父亲,但师父所愿,亦不过是让我替父亲继续活着。到头来,我兴许活不成他那般大彻大悟,依旧是糊涂的。我知道师父想护着我,可师父若只将我护在羽翼之下,却不能信任于我,让我去找出自己的路来,这必定并非父亲心中所愿吧?”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理直气壮,目光坚毅。
文谦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一丝恍惚。晚云那说话有礼又执拗的神态,分明有几分常仲远的影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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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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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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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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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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