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却伸手抽过筷子,反手敲他的头,“我说,你快醉了。我跟阿兄说是我拉着你喝酒的,你别认,免得挨骂。”
楼月不理会她,四周望望,“还有几罐?”
“两罐。”
“那喝完吧。你去开,我开不动了。”楼额边说着,边趴着案上。
就这还自称什么酒席大将。
晚云笑笑:“你输了。”说罢,她拍拍楼月的肩膀,“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楼月费力地睁开眼睛,伸手够,却没够着。晚云笑着握着他的腕子,与他击掌。“好了,睡吧。”
*
夜色降下,楼月无声无息地睡去。晚云也晕晕沉沉的。
她开了窗户,外头吹来凉风习习,吹散屋子里的酒气。她单手撑着脑袋,执了支筷子四处敲打,盘盘盏盏发出不同的声响,很是悦耳。
她很能体会楼月心中的悲哀。
当年,他们是一样的。仿佛悬空进入了一个高高的圈子,全然陌生,没有踏实感,害怕自己万一有一天失去一切,会不知掉到何处。
晚云望着窗外的明月,怔怔地想,幸好,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人,让她挺了过来……
裴渊终于来找到他们的时候,晚云已经倚在榻上,眯了不知多久。ωωω.χΙυΜЬ.Cǒm
他的脸不太清晰,但足以让她确定。
“你来了?”她说。
他说什么她不太清楚,大约是问她为什么喝这么多。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喝酒不就图个痛快。
她笑着摆摆手,道:“是我买的酒,也是我逼着楼月喝的,你别怪他。”
*
晚云记得自己是被裴渊背回去的,她还颇为自豪地背出了醒酒汤的方子,拍拍他的肩膀道:“阿渊啊,方子就是这样,给我熬碗醒酒汤吧。”
身前的人顿了顿,她得意地晃了晃腿,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再清醒些,只听四周有人走来走去,她在榻上滚了滚,道:“我想沐浴。”
她知道他们会劝她不要,让她先睡醒再说。
但她觉得定然要,一身酒气,如何入睡?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定,她摇摇晃晃地又站起来,开始脱衣服,但被人赶紧按住。
“娘子不可,殿下……”
过了一会,她如愿以偿地被放到了温水里,有人替她擦身。她迷迷糊糊地抬手摸摸头,簪子还带着头上,便道:“头也得洗。及笄礼时上了头油,难受。”
于是头发也给照顾的很舒服。
可真好。想当年她在仁济堂,喝得胡天胡地的,还得打水沐浴。有一次她在浴池中睡着了,泡了一夜的冷水,第二日便发了高烧。
这下不会了。不仅有人帮洗浴,还有人帮穿衣,帮绞头发,舒坦。跟着阿兄就是好啊!
她终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忽而被人捞了起来,她烦闷地侧过脸去。脸又被钳住,被灌进了些什么,尝了尝味道,当是醒酒汤。
喝就喝吧,还有人搅她的舌头,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便道:“裴渊,不许占我便宜!”
而后就停止了。
她终于安安稳稳地躺回了床上。脑袋好像躺在一摊泥藻中,一直沉一直沉,将她包裹地不能动弹。
*
不知睡了多久,她终于清醒过来。
嗓子一阵干哑,抬眼瞧见床边案上的半碗醒酒汤,当茶水喝了。又看见昏暗的豆灯下,榻上睡了个人,她被吓了一跳。再细看,不是阿兄是谁。
她拿起一张毛毡,轻轻盖在他身上。他却突然动了动,长臂一捞,将她带倒到怀里。抬手掀开毛毡,将她一并盖住。
她心头砰砰直跳,于是索性挪了挪,寻了个舒坦的位置。
只听他的声音在脑门上响起,低沉,带着些鼻音:“本事见长了。”
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这等阵仗好甚好怕的。
晚云不屑地拱了拱脑袋。
他的衣襟熏了九和香,叫人神清气爽。
她懒懒道:“还行。”
这是什么敷衍的回答。裴渊微微蹙起眉头,声线不由得严肃起来:“不解释解释?”
她龇牙咧嘴,仰着脸道,“阿兄,我嘴里有头发。”
裴渊:“……”
她如今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不仅堂而皇之的岔开话题,还把他当仆役使唤。
他沉着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替她挑出长发,拨到脑后。
晚云笑了笑,睁开一双明眸。
裴渊的冷脸近在咫尺,但并不叫人惧怕。她抬手摸了摸,问:“阿月呢?”
“睡下了,他的手下会照顾他。”裴渊有些不满,将她的手捉住,“什么时候关心他了?以前总吵吵闹闹的。”
晚云撇了撇嘴:“阿月现在是我的朋友,我们击过掌的,阿兄对他好些。”
击掌?他的额头跳了一下。这丫头,现在一张口就是江湖气,也不知谁教的。
他反问:“我哪里对他不好?”
晚云轻哼一声,道:“阿月喝了两杯就开始倒苦水,说阿兄当年对他爱答不理,还对他多有防备。“
裴渊沉默片刻。他并不否认,只是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些事还残留在楼月心里。
晚云看他的神情就知道阿月说的没错。
可她也知道裴渊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当年在那深山的宅子里,她领教了许多。只是她当年对裴渊没有像楼月那样的期待,吃饱穿暖就就够了。裴渊那时是她唯一的衣食父母,离开了他,她大概就是一个死。所以受冷落又有什么关系?不饿死就是了。
可后来,她对阿兄越发依赖,真的有了感情,所以对日后分别之事才会耿耿于怀。
“阿兄,”晚云想了想,道,“有件事,我觉得你该做。”
“何事?”
“阿月那样在意,是因为敬重阿兄。他能记到现在,可见心中仍有芥蒂。阿兄找他谈谈?阿月面上粗糙,心思却细,这心里的刺若越扎越深,怕是把楼小爷扎病了。”
裴渊看了看她,只见她也看着自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你如今可越管越宽了,”他捏了捏她的脸,”连阿月的事也要一并管。”
“不是阿兄说让我分担府上的事么?”晚云理直气壮,“这话还是在高昌的时候说的,阿兄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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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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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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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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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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