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仍然是担心裴渊的身体。
他作为主帅,要为众将士接风洗尘,于情于理都要在场,可是他自上回去巡关城着了风寒后,便再也没出过院子,身子不知受不受得了。
晚云知道他非去不可,于是不再劝,只替他备了驱寒汤,对楼月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让他喝酒。
楼月看她像个老母鸡一样唠叨这唠叨那,颇有几分心累,
“常晚云,师兄是个大人,你说的事情他听得明白。”
晚云看向裴渊,却见他正与孙焕对着地图琢磨军务,全然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晚云撇了撇嘴,道:“我是担心阿兄盛情难却,被人哄两句就开禁。”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楼月不由得腹诽,师兄不想做什么,向来都是理直气壮地说不,谁还真能逼得了他?
不过当着裴渊的面他也不好说,道:“你若不放心,自己跟着去好了。”说罢,揶揄地笑,“反正弟兄们都以为你是男子,又是师兄亲随,为他挡酒想必不在话下吧?”
晚云听得这话,却觉得有理。
但凡自己放心不下的事,她总是喜欢自己亲自去做。比如这挡酒的事,只要备好了醒酒药……
“宴上的酒,都烈得很么?”晚云道,“是中原的还是西域的?”
这话出来,楼月讶然,随即笑道:“西域酒太甜,弟兄们都喝中原的。你要是想喝,那以后……”
话没说完,他只觉脊背一寒,毫不意外地收到了裴渊飞来的冷眼。
“以后再喝。”他随即改口,对晚云笑道:“宴上的酒虽管够,却不是什么好久,你若想喝,日后我拿些名品佳酿给你便是。”
说罢,他又问道,“话说你酒量如何?”
晚云想了想,道:“不差,平日自己也能喝两杯不醉。”
“那甚好。”楼月瞥了瞥裴渊那边,压低声音,“不过喝两杯不醉可不算本事,小爷喝两坛都不醉,方圆百里内还未逢敌手,你要学饮酒,小爷教你。”
晚云抿了抿唇,也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她的酒量在整个仁济堂闻名遐迩,只是师父一向不许她拿这个与人吹嘘,只许她在帮他挡酒的时候露一手。用他的话说,这叫藏拙。
——“此事与财不外露同理。否则你一个小女子,酒量太好,会让夫家抬不起头的。”
也是,晚云看了裴渊一眼,还是算了。阿兄这等身份,还是要稍稍顾及的。
夫家……晚云忽而觉得这两个字好听得很。
她白了楼月一眼:“就你大言不惭。你若酒量好,今日就护好阿兄,别让我瞧不起你。”
说罢,她又提起今日和谢攸宁说去钓鱼的事。不出意料,楼月即刻说他也要去。
“我们明日一早去,晌午就回,到时候带鲜鱼回来给阿兄熬汤喝!”向裴渊报备的时候,晚云笑眯眯地说。
裴渊懂那笑,笑的是喝鱼汤,并非是给他喝。
她没让他跟着去,当下在她眼里,自己与残废无异。
“多带些人去。”裴渊不计较,叮嘱道,“外面风寒,穿厚实些。”
*
三人约了辰末出发。
晚云卯时起身给慕浔教授早课,辰末正好结束,才出门,正好遇见谢攸宁带着慕言从校场回来。
“姑姑!”慕言蹦蹦跳跳着过来,“方才我又看谢阿叔耍枪了!那枪比姑姑还高!”
晚云看了看他的小短腿,撇了撇嘴。一个矮冬瓜,竟敢说她不如枪高……当然,作为师姑,依旧要为人师表,不能与无知小儿计较。
她打发慕家兄弟入医帐找王阳,而后,笑嘻嘻地对谢攸宁说:“那走吧?”
“等等。”谢攸宁道:“我让人去叫阿月他们了。”
“他们?”
“嗯,这不是来了?”
晚云转身看去,先听见一句热情洋溢的招呼:“云妹,想阿兄了么?
而后,她就看见孙焕走了过来,身后还有裴渊和楼月。
“阿兄怎么来了?”晚云诧异地问。
裴渊也诧异地问:“我说了不来么?”
晚云想了想他昨日的措辞,他的确没说。
她只得将裴渊拉到一旁,小声道:“你真要去?可你的身体……”
裴渊的神色毫无波澜,打断道:“你与他们去玩乐,单单撇下我么?”
晚云讪讪,忙道:“自不是,只是你的身体还没好全,城外风大。”
“那又如何,再大的风我也见过。”裴渊毫不客气地说,“既然是出去玩,自是人多热闹才好。”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揽过她的肩膀,一边吩咐随从备马,一边往外面走。
晚云讪讪,见到楼月等人暧昧的目光,脸上一热。
“走吧。”楼月拍拍谢攸宁的肩膀。
谢攸宁应了声,平静地将视线从前方那两人的身上收回。
*
收拾妥当,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关外去。
凡是裴渊要出行,就没简单的道理。几人带着各自的亲卫,扛着锅碗瓢盆,最后竟去了三四十人。
而王阳虽然不想去,最终还是没招架住慕家兄弟的哀求,准他们一起跟随。
已是二月底,大地回春,冰雪慢慢消融,春日中透着些暖意。
晚云和慕浔打马走在前头,慕言则由谢攸宁带着,跟在后面。
慕家兄弟在关城里憋了几日,当下终于得了放风,兴奋得很。尤其是慕言,一会叫姑姑看这边,一会叫谢将军带他去那边,叽叽喳喳说得不停。xiumb.com
疏勒河就在关城外,挽云本以为只是去关城最近的那处,谢攸宁却说那里鱼太少,另往上游去。
一行人走了十余里,终于到了地方。
定睛看去,只见此处空旷,白雪皑皑,尚未全然消融。
“天寒地冻的,不该好好窝在被子里睡觉么?爷爷我多久没一觉睡到天亮了,操什么闲心来钓鱼。”孙焕忿忿道。
裴渊在前面听着,忽而觉得想打喷嚏。
“你要是不耐烦,自然可以不必跟来。”楼月嚷道。
“那不行,怎么能只你们几个开心?要窝被窝就大家一起窝。”他说罢,向裴渊抛了个媚眼,“老九啊,我今夜去你房里睡好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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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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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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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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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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