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诧异道:“这是师兄写的?”
王阳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完了。她心中又是一沉,想起前几日拜托阿兄给她取字。
“师兄……”她尴尬地清了清嗓音,“师兄取的我都喜欢,不过……我已经让阿兄替我取了。”
她越说越小声。
可王阳该听的都听清了,他冷声问:“阿兄?”
晚云嗫嚅:“就是九殿下。”
又是一阵寂静。
晚云许久没有等到王阳说话,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只见他居高临下地看她,简直要将她踩到泥地里。
完了完了,此时已经不是道个歉认个错能摆平的了,兴许要下个大血本,捐出此后五年的工钱?不知能否奏效。
可她不敢贸然提议,只道:“那样好的字,我且留着,日后给我若生了女儿,就给她用……”
王阳毫不客气地将她手里的卷子收回,重新卷好,放入牛皮袋中。而后冷声道:“我自己不能有女儿么?为何留给你用?”
晚云赔笑称是,舔了舔唇,想再次岔开话题:“师兄饿了吗?我给师兄弄点吃的?”
不料,王阳再度扭开头。
晚云看了看手里的药方,想阿兄快到吃药的时间了,得去熬药才行。
她拉了拉他的广袖,道:“我得去医帐给阿兄熬药了。得罪师兄之处,我日后再慢慢赔不是。无论如何,师兄能来,我开心得很。我并非师兄想的那般忘恩负义,这些日子,我还是很想念师父和师兄的。”
话才说完,王阳飞来一记眼刀,微微颔首,冷笑得意味深长:“阿兄?你这么久不回去,果然就是为了他。”
*
因得姜吾道一行人到来,裴渊下令款待,庖厨之中杀鸡宰羊,颇是热闹。
与之相对的,却是西院里诡异的气氛。
姜吾道得知晚云被王阳撵走之后,毫不意外,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打听晚云被他治的多凄凉。
王阳神色淡淡:“能有多凄凉?我嘴上功夫不如师叔,不过冷她两日,叫她有所反省罢了。”
嘴上功夫。姜吾道嗤笑一声。
想他这师侄在仁济堂如鱼得水,年纪轻轻就当了洛阳总号的主事,没点嘴上功夫不可能。不过是个人精,在他们这些长辈面前也学会了说话说半截。
他感慨:“你和常丫头前后脚拜入师兄门下,你比她强太多了。可她是个好苗子,就是让你师父和你捂坏了。别成日护着她,想办法鞭策她,这样她日后才能帮你。”
“她帮我?”王阳看着一旁的牛皮袋,想起取字一事,脸又拉下来,“别被她气死就算万幸了。”琇書蛧
说罢,他跟姜吾道说起那事。
姜吾道“啧”一声,感同身受:“是够气人的。不过我说句公道话,她不是你这种事事周到的脑子,我要是她,自然也想不到你居然连取字都想好了。还是我刚才说的,护过头了,自作自受。”
王阳将牛皮袋扔回箱子里,皱眉不语。
见他神色怅然,姜吾道问:“怎么了?又想起了何事?”
“师叔,”王阳幽幽道,“我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姜吾道:“……”
“嫁女儿?”他意味深长,“若是嫁女儿还好,别是被人家抢了新妇。”
王阳啧一声:“我和师妹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解释都解释烦了。”
“为何?”姜吾道问,“男才女貌的,你瞧不上她还是她瞧不上你?”
王阳一脸不屑,却仍耐着性子:“当年被师父收养时,我们处境相似,无父无母,便自然走得近些。我们相处一向似亲人,我把她当亲妹妹,她也把我当亲兄长,就这么简单。”
“兄长。”姜吾道意味深长,“九殿下也是晚云兄长。”
王阳终于叹息:“不懂算了。”
*
晚云照着姜吾道的方子重新煎药,琢磨着里头的玄机。到底是她力道把握的不好,下药太轻……不过效果如何,还须观望。
她送药回去,楼月正在里头找裴渊说话,言语中颇有几分兴奋:“……前几日师兄才叫我送信给谢三郎,方才我就收到了回信,说他们早已动身,顺利的话,再过五六日就要回到了。”
说罢,他将信递给裴渊,笑道:“想必是孙凤亭耐不住寂寞。他那性子,必是一日三餐地催促,谢三郎定然要叫给他逼疯了。”
裴渊看信,苍白的脸上亦渐渐染上笑意,“如此甚好。跟青玉说一声,让他提前整理营区,顺便置好酒菜,等他们回来后好好歇几日。”
楼月应下,道:“还有一并押解回来的戎人王族、薛鸾等人,如何安置?”
晚云恰好进门,将楼月的话须头须尾地听了去。
“薛鸾”二字入耳,她的脚步滞了滞。
裴渊抬眼,只见她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将食盒放在案上,端出汤药。
“遣人去信给三郎,让他造一份名录,将人分别安置在沙州和瓜州府衙。安置一事便交由……”裴渊思量片刻,道,“去肃州把杜重阳叫来,让他料理这些人。此乃战时,又是边陲之地,无需过多讲究,别太寒碜就是了。”
楼月也看了看晚云,不再多说,只称是,而后出门去办。
晚云用勺子将药碗搅了搅,端到床前,道:“阿兄起来喝药。”
裴渊坐起身来,接过药,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方才师父叫我去西院,说是有人找我。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师兄来了,他还新收了两个徒儿。”
裴渊“嗯”了一声,其实此事他已经听姜吾道说过了。
“王阳亲自来此,是为了寻你?”他问。
“正是。”晚云笑道:“我还未与阿兄说过师兄的事吧?他先我两年拜入师父门下。早些年师父忙碌,我入门时有许多功课都是师兄代为教授的。”
裴渊思量片刻,随即道:“你去请他前来,我要见一见。”
晚云心里咯噔一下:“阿兄有何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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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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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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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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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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