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吸了一口气,亦轻轻握住裴渊的手。
心跳极快,她想,自己的脸上必定红的不成样。但幸而烛光幽暗,叫她不至于原形毕露。
好一会,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确实有话要跟阿兄说。”
裴渊稍稍仰起身来,晚云拿了个隐枕,给他垫高了背。
他必定累了,连做这个动作都显得有些气喘。m.χIùmЬ.CǒM
可他依旧要听她说。
他甚至可能知道她要说什么,可仍然坚持着听她亲口说。
“我也有话要与你说。”他又重新握着她的手,眸光如星。
心头又是一阵悸动,随后,被一股暖意笼罩着,坦然而安宁。
这是她心尖上的人啊,不是高高在上的亲王,也不是严词厉色的兄长。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身份的藩篱,只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
“我……”她有些结巴,却径直说了出来,“我喜欢你。”
这话很是直白,让裴渊的心都似乎停了一下。
那双眸更加明亮,温柔而热烈,笑意从唇边泛起,如六月的阳光一般灼人。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裴渊张了张口:“我……”
似乎唯恐他拒绝,晚云连忙道:“阿兄且听我说完。”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阿兄病重的这些日子。我忆起了许多事。”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眸里,仿佛看到了十三岁时的阿兄,持剑屹立在古松之下,白衣如雪,“想我原本该葬身深山里,被阿兄意外所救,又重新活了过来。之后在山居蹭吃蹭喝、被师父找上门、拜入仁济堂、潜心学医,可以说我这辈子的林林总总,都因阿兄而起。我忘不了阿兄,阿兄在我心里亦无人可取代。就算今时今日没有找上门来,总有一天还是会来找阿兄的,因为这多年来,心里头一直想跟阿兄说,我想阿兄了。”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哽咽着说:“后来对阿兄起了歹念……”
说着,她有些支支吾吾,红着脸看裴渊一眼。
她用词总这般教人无语。
裴渊忍不住轻轻一笑,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左右我也有歹念,如此便是好事,你接着说。”
晚云嗫嚅着继续道:“那时,我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知道你是皇子,与我有云泥之别,其中的利害,师父和师伯早已对我说的清清楚楚,阿兄也说了要永远做我的兄长。可我有时就是一头倔驴,不撞南墙不死心,直到后来到了高昌,面对了……金陵公主,我才真正品到了其中的不容易,我怕了,怕我与阿兄不会有好结果,故而就算阿兄愿意给,我也不敢要。”
裴渊有些错愕。
不得不说,他从不曾意识到她竟然害怕了。他本是在阴谋诡计中出生和长大的,见识过的丑恶千奇百怪。在他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薛鸾,都是刀尖舔血当营生的,从来没有人会说一个“怕”字。
可晚云不是。她是在师门的呵护中长大的。
或许是被她的坚强和耐摔耐打骗了,也或许是他惯常的思路,他心底觉得,她也跟他们一样。
至于她曾经的拒绝和闪躲,他以为只是他和薛鸾不清不楚让她误会太深,假以时日,让她看到他的真心,一切就会雨过天晴。
可他终究想错了。或者说,他也不曾真正地了解她。
“此事怪我。”裴渊道,“我若能开诚布公地与你说清楚,兴许能让你不那么害怕。”
晚云却缓缓摇头:“有些事,并非言语可为。我那时一心只想逃离,大概也沉不下心来和阿兄坦诚这些。更何况,好些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
她深吸一口气,坦诚道:“过去,我只想要阿兄给的好,不想承受由此而来的负担。虽说要和阿兄在一起,便要和阿兄一道并肩支撑,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怕我做不到,更怕让阿兄失望。与其走到破裂的那一步,不如早早撒手,至少还是兄妹。”
裴渊看着她,一时心中涌起许多情绪,将心头塞得满满。
他想开解她,告诉她不必害怕,一切有他,他会担起这一切。可转念一想,她今日说这番话,其实已经跳过了他的开解,打算独自承担起这一切。
他感到一阵痛。
此事最难能可贵的并非她想通了,而是她明知困难重重仍旧逆流而上的孤勇和决心。而这一切,若是没有今日一谈,他将永远不得而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抚摸她的脸,哽咽了:“可你终究没有撒手啊。”
“我做不到。”她望着裴渊,双目清澄,“阿兄已经在我心里扎根,若是连根拔除,不是把心也拔了么?这几日看着阿兄昏迷不醒,我只有一个念头,要把阿兄治好,和阿兄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什么姓薛的前朝公主,什么太子,什么牛鬼蛇神都尽管来,我不怕。”
她勾了勾唇角。
那笑意触到了他心中的柔软,他呢喃了句“云儿”,手上微微一带,将她拥入怀里。
她壮了胆子蹭了蹭,在他颈间寻到了个舒服的位置。可他俩都有些激动,有些紧张,彼此的心跳咚咚交错,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怕压着他不舒服,于是微微撑起身子,却又被他按了回去。
她脸上一红,却不自觉地暗自笑了笑。
裴渊轻轻抚摸她的背,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就在不久前,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她回头。
其实他仍然小看了她。他们在人生最孤单落寞的时候相遇,相互照亮过彼此。日后的人生,怕也只有那道光才能叫自己念念不忘。
他是如此,她终究也会明白。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所幸他们在关键时刻都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他在九年前拔剑相救,她在九年后排除万难,回来寻他。所以才有了这一刻的圆满。
“云儿。”
“嗯?”
他顿了顿,犹豫道:“你能再说一次么?就是……你最开头说……”
“我喜欢你。”她爽快地说。
裴渊扬起笑,仿佛这辈子最高兴的一件事,比他第一次得了大胜还心潮澎湃。
“你知道我先前要说什么?”
“什么?”
“我也喜欢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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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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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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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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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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