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与他讨论药方,一整日忙碌而充实。
她惦记着早晨还未得到解答的问题,待裴渊下午睡醒,就盯着他回答。m.χIùmЬ.CǒM
裴渊看了看天色,料想今日是逃不过去了,便答:“我当年确实去了仁济堂,见了文公,也打算见你。”
果然!
“可为何后来不见?是我那日不在堂中?”她急忙问道。
裴渊摇摇头,道:“那日,我在你师父的阁楼上,看你和王青州骑马归来,笑的很开心。”
见晚云睁大了眼睛,他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那时战事紧迫,三郎的兄长与我是同袍,刚刚战死,我亦难以自保。我的日子注定颠沛流离,所以只能看看你,不可做别的。与其打扰你的生活,不如让你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
晚云越听脸越沉:“所以阿兄就假装没去过,也不让师父说?”
说罢,她又觉得不对:“是不是师父跟阿兄说让阿兄别打扰我的?”
他没有回答,只淡淡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晚云暗骂师父老狐狸,又气道:“我这几年可是日日盼着阿兄来找我,阿兄如何知道,你躲着我便是对我好?”
裴渊当年自然是以周全考虑此事。
他毕竟年长,总会替她想日后的十年和二十年。至于当下的情绪,纵然知道她难过,但总会淡忘、总会过去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异于常人,竟然过不去。
他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了,总归是他不够了解她,漏算了常晚云自己就是这最大的变数。
“我知道了。”他说,“此事是我处理欠妥,日后会多问问你的意思。”
听他毫不犹豫地退让,晚云张张口,只觉自己是把拳头打在了丝绵上。
她只得气嘟嘟地说:“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说着,又有点心虚,“纵然偶尔不明事理,可阿兄跟我说,我会听。当日我若知道阿兄要上战场,自然不会让自己成为负累。阿兄说让我去东都,我就去了。只要阿兄三不五时地来看看我,我亦会安分,”
这话,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可裴渊有自己的理智。
他端详了会儿她的脸,轻声问:“会么?”
晚云咽了咽喉咙,也恢复了些许理智。
她知道自己想必是不会的。当年,她若知道裴渊在北地,搞不好会跟到代州去。
可话既然说到这种份上,为了面子也得硬撑下去。
“自然会。”她正气凛然地回。
裴渊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如此。”
于是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听出了他的不信任,他亦不介意她听出不信任。
晚云又好气又好笑,道:“阿兄取笑我有趣么?”
裴渊撑着脑袋看着她,悠然地“嗯”了一声。
“甚是有趣。”他微笑,缓缓道。
晚云气结。
*
裴渊的头疼之症,一向来得凶猛去得快。
不过晚云不敢懈怠,夜里,仍蹲在医帐前熬药。
头顶繁星闪耀,硕大的银河柔柔地撒在夜空,美不胜收。
听见一旁有人礼道:“见过谢将军。”
晚云抬头,看谢攸宁负手往这边来。
她眨眨眼,不自觉地加紧煽火,恨不得立马把药倒出来走人。
“着什么急?”谢攸宁沉着一张脸,坐在她身旁。
晚云抿了抿唇,寒暄道:“吃过了?”
谢攸宁不满道:“你可是太久没跟我说话了?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晚云想了想,是又不是。
那日,她知道薛鸾的事情后,对他发了脾气;再往前,便是是楼月说的那些话,让她下意识地保持距离,省的他再误会,牵扯不清。
但零零总总地加起来,也不过几日,并没有多久。
只是发生了太多,各自心态都变了。
她嘟囔道:“胡说什么?你有那么多的事要忙,自然顾不上说话。”
“是我忙不跟你说话?”谢攸宁反问道:“还是你不愿跟我说话。”
“我如何不愿跟你说话?”
谢攸宁咬牙道:“那你今夜就跟我好好说话,说一晚上。”
晚云心虚地低下头煽火:“我看你是忙晕头了。谁惹你了?发这么大火。”
谢攸宁看着她侧过身去的背影,只觉得疏离。
他长长叹息一声,仰头看星空。
遥想在他们奔赴玉门关的大半个月里,这样的星空并不多见,大多数是在风雪里。那时心头惶恐、伤感、兴奋、期待还有些许温馨交织着,瞬间飞驰而过。看如今想来,那段日子出奇地难忘。
等到了玉门关,一切戛然而止。
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今天在九兄门外听见里面的笑声,似乎隐约有了答案。
晚云将药盛到碗里,放进食盒。
谢攸宁接过,转手递给一旁的亲卫,说:“送去给大将军。”
晚云道:“我亲自去……”
“你给我过来。”谢攸宁冷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晚云被他的语气唬住了,谢攸宁可从未这么跟她说话。
谢攸宁看她未跟上,不由地恐吓道:“别逼我动粗。”
晚云心头一惊,赶紧小跑跟上。
*
谢攸宁带晚云上了城楼。
她紧了紧氅衣,道:“你要说什么?这里风大,冷。”
谢攸宁冷眼觑她,道:“那日你跟楼月上来,怎么不觉得冷?”
晚云无语。
原来,谁的脾气大谁就说的算。
谢攸宁停在风灯下,她停在两步远的地方。
他又面露不善:“我能吃了你么?”
晚云只得上前一小步,问:“你这副模样怪吓人的,我又不是奸细。”
“你还不是奸细?”谢攸宁把她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就该把你塞牢房里去,让公孙叔雅好好审一审你。”
晚云料他必定听见了她和阿兄的对话。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公孙显是她的死穴。
晚云的额发被北风吹的乱飞,她理了理,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谢攸宁上前一步,没好气地问:“你和九兄究竟是什么关系?”
晚云咽了咽,心下升起不详的预感:“阿兄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我是他过去认的义弟?”
谢攸宁显然不耐心这些幌子,径直问:“你喜欢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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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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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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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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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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