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看她昏迷不醒,如待宰羔羊般被人置于芒刃下,他想也未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决定。xiumb.com
他的理由很明确。他不能牺牲她。要论原因,似乎要追溯到他们初遇之时。追溯到他听见她的呼救,鬼使神差地跑出院子,将她救下的时候。
他既然救了她,就断没有让她再次送命的道理。
裴渊收回思绪,平静地说:“他与我确实曾有渊源,他视我如兄长,不过已是过往,没想到竟然重逢。”他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两步。“不过,纵然被劫持的不是他,我也无意枉顾他人性命,河西百姓及将士们之所以全心全意信赖我等,正是因我等从不轻贱任何一条人命。爱民如子,方可护国安民,否则又与匪寇夷狄何异?”
谢攸宁拱手称“是”。
裴渊少有同他吐露心事。旁人都说齐王治下法度严明,铁面无私。而谢攸宁却知道,这位兄长最有血性,只是他心中的挣扎从不表露,也少有同他人诉说。
在那个抉择的时候,在奔赴玉门关的漫漫长路上,九兄心中的痛苦必定不亚于他。
“九兄悔吗?”谢攸宁问。
裴渊兴许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怔了怔,随即轻轻摇头:“不悔。”
*
夜里,晚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与裴渊相见时的情形,重重复复地在脑海里浮现,一遍一遍,仿佛谁在孜孜不倦地描画。
晚云心烦意乱,用被子蒙住脑袋,企图让自己不再去想。
可才闭上眼睛,心里却又浮现起了裴渊冷冰冰的脸……
睁开眼睛,屋顶黑洞洞的。
你在期待什么?心里那个声音又在问她,他说不定恼极了你,这你早该知道的。你一直念着他,他难道就会念着你么?他可是皇帝的儿子,有许多许多大事等着他去做。你们当年认识也不过短短一两个月,他凭什么要拿你当亲人……
是啊,凭什么?
晚云怔怔望着上方,有些失神。
忽然,她听见有人在敲门,黑夜里,尤其清晰。
“谁?”晚云忙道。
“我。”
似乎是裴渊的声音。
晚云愣了愣,片刻,连忙披衣起身。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确实是裴渊。
他看了看晚云,目光落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睡了?”
晚云随即将头发捋了捋,而后,倔强地看向别处:“不曾。”
裴渊没多问,道:“我有话与你说,先进去。”
说罢,他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上前。
看着那食盒,晚云愣了愣。
裴渊带来的,是烤羊肉。
食盒打开之后,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色香俱全。
这……晚云抬眸看他。
“不是我做的。”触到晚云的目光,裴渊解释道,“我的厨技你知晓,伙房中打杂的都比我做得好。”
他提到从前的事,晚云的目光闪了闪。
裴渊说罢,将碗盘蘸料都取出来,摆在晚云面前:“这羊是关城里的弟兄自己养的,你尝尝,比关中的味道好。”
晚云咽了咽口水。
晚饭时情绪低落,不觉得饿,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现在闻到烤羊肉的香味,她一下就觉得肚子空空,饿得很。
但她仍然有理智,没有动,只瞥裴渊一眼,低声道:“多谢殿下。”
听到这称呼,裴渊微微抬眉。
“为何改口?”他问。
晚云咬唇:“这是军营,礼不可废。”
那声音细如蚊蚋,裴渊却听得明白,她还在计较他之前说的那些话。
“在我面前,你可照旧。”他说。
听得这话,晚云不由抬眼看他,触到那目光,又随即转开。
裴渊将筷子摆在她面前,催促道:“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晚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向叫嚣不停的肚子臣服,一脸勉为其难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尝了尝。
如裴渊所言,这羊肉美味得很,烤得外酥里嫩,教人食指大动。
见她低头吃东西的模样,裴渊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当年,唇角不由弯起。
晚云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想抬眼,却生生忍着。
不许看他。心里那个声音说道,他也就是送些吃食给你,送了之后,他就会离开,然后像从前那样,不声不响地将你扔下。你既然决定不再扰他,便要有骨气。
正当她打定主意不抬头,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
晚云看去,裴渊将一只玉佩放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块羊脂白玉,雕刻着精致的纹饰,中间有“子靖”二字。
她知道,这正是裴渊的字。
“我的亲卫都识得这玉,”只听裴渊道,“你带在身上,以后要见我,便以此为信物。”
晚云诧异不已。
终于望着裴渊,开口说话:“阿兄是说……日后我可随时见阿兄么?”
裴渊道,“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以身涉险,我绝不阻你。”
晚云嘴角抿了抿,他仍然没有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云儿,”只见裴渊注视着她,正色道,“宇文鄯之事,错不在你,我也不曾怪过你。”
晚云怔了怔,忽然,鼻子酸了酸,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可你见到我,只想将我赶走……”她说。
裴渊道:“我若是只想赶你,为何还要亲自送你去沙洲?”
晚云的心头倏而一热,喉头滚了滚,望着他:“那……那你当初为何不告而别,又为何一直不来找我?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也不知如何回到那山中的宅子里,直到不久前,我得知了你的身份,才跑过来看你……”
她越说越是委屈,眼睛红红的,竟哭了起来。
裴渊本吃透了她的心思,此番见面,要说什么早已有了充足的准备,却没料到她竟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不由一时怔忡。
蓦地,从前面对她哭泣时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裴渊僵坐片刻,只得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过去:“别哭了……”
晚云却不肯接,拿出了自己的,用力擤了擤鼻涕。
裴渊无奈,只得将帕子收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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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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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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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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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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