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小年,庚子鼠年的脚步似乎离得极近,新春好像唾手可得。
凌晨三点,这座城市正处于休憩状态,街上路上迎来了一天中短暂的宁静,武汉市内除了哪些整夜不停的灯光屏幕,余下的各处都笼罩着不同程度的黯淡夜色。
城市静谧灯光黯淡,可此时的武汉病毒研究所仍有数盏灯光闪烁。
病原学实验室内。
数位科研人员正对着眼前的样本和数据进行着极为精密的计算。
南老等十数位专家离开后,一天水米未进寸步不离实验室的张承亭在庞亦和几名学生的劝解着回了办公室。
已然年过五十的沧桑男人已经极为疲劳,可就是如此疲劳,张承亭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借着吃饭的片刻闲暇也要打磨关于这次新型冠状病毒的感染病例定义,生怕有什么错漏。
凌晨三点。
病原学教授办公室内传出一阵轻微的呼吸声,病原学权威教授正依靠在座椅上浅浅睡去,姿势有些扭曲,略显油腻的鼻翼两侧微微颤抖,可以感觉出,张承亭睡得并不深沉,可能这个在病原学上贡献突出的沧桑男人连梦里都在思考关于新型病毒的始末原由。
人与病毒不同,病毒可以无休止得复制、疯狂地生长后占据宿主身体,可人不行,人都会累,不光张承亭,如今这泱泱大国之中,不知有多少医学泰斗权威专家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病毒辗转难眠,将极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科研工作之上,将可供人休憩的时间挤压到极小。
但如今,他们注定是无法休憩了。
嗡……
嗡……
一阵轻微的手机铃声在病原学教授办公室内缓缓响起,浅眠得沧桑男人身躯微微一颤,醒转过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张承亭睡意全无。
“终究还是来了。”
张承亭望着嗡嗡作响的手机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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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寒风习习,本应该是万籁俱寂的时间段,一名佩戴口罩的年轻男子的身形与安静极为不符,齐延捧着一沓a4纸快步奔向呼吸科病患楼。
借着路灯昏暗光芒依稀可以分辨出年轻男人面孔上的惨白和泛着清冷月色的泪痕。
眼看离呼吸科病患楼不足百余米,满脸是泪的实习医生脚步猛地一顿,转身望着不远处用来安置疑似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病患隔离楼,似是想用目光穿过厚重墙壁,看一看被卷入这场旋涡的年轻姑娘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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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科主任医师办公室。
李和年捧着手机昏昏睡去,原本不停播放由李延志短视频的手机屏幕已经完全熄灭。
本来李和年今天不用守在医院,可妻儿回老家过年的中年男人怕病患病情深夜突然加剧主动申请回到医院,在医院之中挑选出精英力量组成的医疗应急小组中也有数人主动申请值守突如其来的情况。
蜷缩在座椅上的中年男人呼吸急促,似是正被梦境侵袭一般。
梦境里,数不清的镜头似潮水一般涌向李和年,李和年只能静静的站在一条极为熟悉的街路上,看着哪些镜头靠近而后游走,无数画面闪烁不停交织在一起。
其中有稚气声声的儿子、有目光坚定的老者、有惊慌失措的年轻男人、有跟这个世界告别的年轻姑娘,一张张面孔汇集在一起,或喜或悲,或哭或笑。
梦境中的李和年听不清众人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让人看不真切。
转眼间,众人消失在街路的尽头,这条熟悉的街路上一干二净再也找不出一个人影,李和年惊慌的张望着四野,可任凭中年男人如何张望,这周遭还是静的吓人。
李和年开始挣扎、奔跑,朝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用力的追逐,可记忆中那条熟悉的街路却好像没有尽头,无论如何奔跑,眼前的景色终是一成不变。
不知多久,李和年再也拿不出一丝力气,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双手拄着膝盖大口的喘息着。
咳……
咳……
正在男人精疲力竭的时候一阵刺耳的咳嗽声在李和年身后响起,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猛然回头。
只见身后原本熟悉的景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极为密集的人潮,人潮像极了巨大都市的早晚高峰,拥挤而湍急,行色匆匆睡眼朦胧是这个人群的主旋律。
人潮太过拥挤,气喘吁吁地李和年根本找不出咳嗽声的主人,筋疲力尽的中年男人抽不住一丝动弹的力气,只能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人群起落。
人潮就如此,在李和年眼前来回往复川流不息。
咳……咳……
咳……咳……
刺耳的咳嗽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李和年终于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咳嗽声的来源,中年男人刚想动身阻止那咳嗽的源头,可源头周围的路人似乎是感觉嗓子发痒,一同咳嗽了起来。
原本肉眼不可见的飞沫此时再李和年眼中极为明显刺眼,中年医生眼睁睁的看着那四溅的飞沫随风散落,飘向更为密集的人潮。
铺天盖地的飞沫散落在人群里,落在衣服上,被人潮吸入口鼻之中。
转瞬间,有多人开始咳嗽。
人潮里,咳嗽的范围越来越大,飞沫溅落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飞沫越来越多,将拥挤人潮覆盖了小半。
动弹不得的李和年朝着人群大声的呼喊,呼喊他们快点躲开飞沫,可任凭中年男人如何呼喊,浩浩荡荡的人潮置若罔闻。
李和年不知从哪里挤出的力气,挣扎着奔向人群,将位于人潮最外侧的路人拉扯到身后。
极其慌张的中年男人便如此一个两个的将路人拉到身后,可李和年如何努力面前的人潮始终是湍急拥挤,丝毫没有变化。
半空中,那倾覆而来的飞沫正在缓缓扩散,将更多的人笼罩在其中。
人潮中的路人依然没有变化,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唯有李和年极为慌张,将人群撕扯出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隙,被男人挡在身后的路人更是没有反应,对身前的中年男人置若罔闻。
不知过了多久,李和年双臂已经没了知觉,而面前仍是黑压压的人群和盖顶而来的飞沫,眼看飞沫奔袭而来,李和年没有丝毫的退避,挺着脱力的身躯,屹立在人群身前,冷眼望着铺天盖地飞沫和密密匝匝的咳嗽声。
正在李和年直面飞沫之时,一阵莫名的推搡感不知从何处来。
呼吸科主任医师办公室内,李和年身躯一颤猛然起身,慌乱的睁开双眼,眼前的人潮、飞沫统统消失不见,唯有一名双眼通红的年轻男人站在面前。
‘是梦,幸亏这是梦,这种呼吸系统病毒传播扩展起来太可怕了。’
李想着梦境里震颤心神的可怖场景,李和年长长舒了口气,在心中暗道。
还未等李和年心神平复,眼圈通红的齐延嗓音极为沙哑道:“老师,童…童凡的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了。”琇書蛧
李和年虽然专精不是中医,也不精通那繁杂的望闻问切,但他看见齐延的表情和反应便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关心则乱,齐延虽说年轻但天赋不错,能让齐延如此狼狈的原因,只有一个名字,童凡,这应该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虽说李和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行亲口确认一遍,中年男人试探着问道:“阳性?”
两行清泪自齐延眼圈缓缓流下,年轻的实习医生重重点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阵阵晕眩感觉似电流传遍李和年脑海,被传染了,虽然他心里已经对答案有了接受的准备,可当双耳听到这个答案后,再多的准备似乎都没用了,他多希望这是种没有传染性的病毒,多希望在明天后天看见患者名单清零。
阵阵恐慌感觉在李和年心头闪过,因为他怕,十七年前那场危机就是因为呼吸系统病毒大规模扩散,如今跟十七年前比起来,只怕危害会更大。
李和年越想越心惊,回忆刚才梦境的一点一滴,中年男人只感觉脊背发凉。
从噩梦中惊醒的中年男人低声呢喃着:“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他不想、也不能让梦境的场景成真。
李和年急促道:“消息通报上去了吗?”
齐延哽咽说道:“检测结果已经递交病毒研究所和省市两级防疫部门了。”
李和年略作思衬,猛然起身便要出门。
齐延望着李和年背影,着急道:“老师,我跟你一起……”
李和年一脚踏出办公室的身影略作停顿,低声道:“你先缓一缓吧。”
说罢,李和年出了办公室,拎着外套的中年医生在办公室外再次停下脚步,严肃道,“身为医生,我们时刻要分清孰轻孰重,无论什么时候责任是最要的,我们穿着这身衣服,就要做出抉择,小家大义,终究会有一个选择。”
李和年话锋一顿,分不清话语里是不悦还是劝解,蹙眉道:“你身为医生,连治好爱人的勇气和信心都没有,你如何治得好别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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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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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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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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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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