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时光,聂二狗学问见长,武功见长,身量也见长,从她的腰,长到了她的肩。
眉眼也长开了些,越发的摄人心魂。
而她这三年里,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欣赏他的美颜上了,把“虚度光阴”四个字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反正对于她来说,最无用,且最无意义的,就是时间。
不过,除了看美人,她也还是干了不少其它有趣的事。
有了小鬼头这个任性连接器,她亲手捏死了一只吵得她脑仁疼的夏蝉,亲手握住了一只刚破壳而出的小鸡仔,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温暖和跳动——这让她一度有些后悔捏死那只夏蝉。
她还亲手团了好几个雪球,亲手砸在小鬼头的脑袋上,那种冰凉入骨的触感,令她倍感新奇又莫名着迷,于是拉着被她砸得头晕眼花的小鬼头一起,又一连堆了好几个硕大的雪人。
最有趣的,是她居然能睡觉了。
从前,她不需要睡觉,也睡不着觉。她看着人类睡觉的样子,就跟死了的样子差不多。所以在她的理解里,睡觉就是一场又一场暂时性的死亡。人类每天睡觉,都是在为日后的长眠做适应的准备。
直到去年的一个春日午后。
吃过午饭的小鬼头靠在杏花树下看书,一手听话地拽着她的衣摆,让她可以亲手逗弄一只闻香而来的花蝴蝶。
春乏秋困。小鬼头早间又起了个大早去赶集市,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即便睡着了,他也依然牢牢地拽着她的衣摆。
等她玩腻了蝴蝶,才发现他睡着了,而衣摆还在他手里拽着,只得就势躺在树干上——这是她的另一个发现,只要被他拽着,她就无法瞬移。
虽然她可以强行掰开他的手,但看他睡得那么香,就不太……舍得。
然后她躺着躺着,居然就躺睡着了……
那是她活了那么久,第一次拥有“脑袋空空”的体验。
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感觉不到空间的存在,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说不上来这种体验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她只知道有趣,很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从那以后,她便又多了一个娱乐项目,就是躺在杏花树上,让小鬼头拽着她垂落下的衣摆,闭着眼睛睡午觉。
头几次她还存了防备的心思,故意装睡,看小鬼头会不会趁机对她不利。
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心思玲珑如小鬼头,十有八九已经看明白她压根就没打算要教他“仙法”。而他单靠他自己也完全能学会那些武功秘籍。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再榨不出什么利用价值,还耍得他团团转的神仙。以他那不经意间泄露出的阴狠劲,想要报复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装了几次睡,她发现那小鬼头非但没有要加害她的意思,从第二次开始,甚至还备好了薄毯,运着轻功蹑手蹑脚地给她盖上。
也不知是因了薄毯,还是因了小鬼头的举动,她没有温度的身体里,竟生出了一种暖和的感觉。
这份暖和的感觉,让她决定再留小鬼头多活一阵。
这个平平无奇的试炼世界,就这样一天一天,一点一滴地鲜活了起来,变得不再平平无奇。
她本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平淡又新奇地过下去。
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打破。
打破这一切的人,是魔教的新任教主,一个她连名字都懒得记的愣头青。
愣头青教主因为太愣头青,一上任就把武林正派挨个挑衅得罪了个遍。然后就被联合围剿追杀。
再然后就慌不择路、误打误撞地逃窜到了她和聂二狗安居的山脚。
愣头青教主看不到她,但他看得到小鬼头。他练的又是邪门歪道的魔功,每月都需要吸食大量的童子血,稳住他体内乱窜的魔功。
而聂二狗一看就很童子。
愣头青教主正好被追杀得整整一个月都没能腾出空来给自己续上童子血,一见聂二狗,两眼馋得直冒绿光。
彼时的聂二狗,武功虽然已经很是了得,但跟愣头青教主比起来,仍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对了百余招后,明显就开始落了下风。
她就在一边看着,几次手都伸到一半,又都收了回来。
从前,她敢对小鬼头出手,是因为小鬼头能看到她,就绝非普通的人类。眼前这个愣头青教主,则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类。
而她不能伤害、杀戮普通的人类。
可当她看到小鬼头被愣头青教主一掌劈中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地不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再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小鬼头是这三千世界唯一能看到她、触碰到她的人类,怎么能被区区一个魔教教主轻轻松松就给弄死了?这样岂不显得她也很掉价?
而且她觉还没睡够呢,小鬼头要死也不能现在死。
于是她出手了。
她一个闪身便挡在了小鬼头的跟前。
“别怕,小鬼头,有阿姐在呢。”她轻飘飘地说,轻飘飘地一扬手,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愣头青教主瞬间四分五裂。
真·秒杀。
飞溅而出的血,穿过她的身体,喷了聂二狗一脸一身。
她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变成个血人的小鬼头,皱起眉头啧啧两声道:“怎么又整得跟初见那天似的,浑身脏兮兮的,赶紧洗干净去。”
他第一次无视了她的命令,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幽幽地盯着她,一瞬不瞬。
“怎么,看我刚救了你,就以为我不会杀你?你可别忘了,你的体内还种着我的索命符,你要不听话,我分分钟弄死你。”她面不改色地放狠话吓唬他。
结果还没吓唬到小鬼头,她自己先被天空中出现的异象给吓了一跳。
原本碧空如洗的苍穹,骤然风起云涌。穹顶之外,无数金色符文微微震颤,降下层层无形威压。
“阿清。”父神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
却只有她才能听到。
她脚下一个错步,下意识地遮住了小鬼头。琇書蛧
“父神。”她恭敬垂眸,语气里透着压制不住的紧张。
“胡闹。”父神沉下了声,“速归。”
“是。”她松了口气。
看来父神并未察觉到小鬼头的存在。
“阿姐,你在跟谁说话?”身后响起了小鬼头不合时宜的声音。
她忙道:“闭嘴!”
心虚地抬眼望了望天。
还好,父神已经离开了。
她也得赶紧离开了。
“天上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你给我好好练功。都十岁的人了,连个魔教教主都打不过,也不害臊。”扔下这么一句话,她便头也不回地原地消失。
“阿姐,你还……”他的话说到一半,伸出去想要拽住她衣摆的手也只来得及伸到一半。
……会回来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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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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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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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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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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