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思恒平日里断不会这样说话的,他自幼便是个小大人的姿态,哪里会有这种腔调,这是他捏着鼻子学了龙溪园隔壁几个小毛孩儿的。
车夫端着药,那药升腾着水汽,小芝麻抬眼看去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道:“花老先生,您看,这可怎么是好……”
花老先生还是没回头,只是冲着后面摆了摆手,那车夫便端着药碗恭敬地退下了。
小芝麻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逃过一劫,难不成是准备趁他入夜后睡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灌给他?
他心里猛然升起一股凉意,比这寒夜里的冷风还要再冷上几分,后背也不知不觉爬上了好些汗。
花老先生却只当那药是个小插曲,不足为提,一直专心致志地在地上画着些什么。
困意渐渐袭来,虽有了成人的心智,可毕竟身体还是个小孩子,景思恒眼前的景渐渐朦胧,最终完全黑了下去……
“怕什么,不是要喝三次才会奏效么,我今夜得先养足精神……”小芝麻心里打着这样的算盘,发出了沉稳的呼噜声。
花老先生在这时回头看了一眼,那眼里深不见底,看不出东西。
这头小芝麻踏上了远离盘龙镇的路程,那头楠溪也终于在倚红关切的目光下幽幽转醒。她才刚睁了眼,眼中映出隐隐绰绰的屋顶影子便听见了耳旁倚红的絮絮叨叨。
“我的天呢,真是吓死个人了。姑娘,你给红妈妈透个底,到底有没有病,如果有的话,红妈妈断断不能留你!”
倚红话说得明白,手上顺手递来了一杯热茶。茶水下肚,楠溪的神智也随之渐渐清明,她隐约记起晕倒那一瞬的感觉。
以往从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但她有预感,很有可能是景江出事了。如果不是她身体的问题,那便只能是系统的问题了。
她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时间必须争分夺秒,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拂去额边的一层虚汗,楠溪张口就来:“红妈妈,你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想必是今儿我起得早,没吃些什么垫肚,又在雪地里着实伤心了一场,便一下子晕了过去。”
楠溪开始在倚红面前转圈:“红妈妈,你瞧瞧我周身哪里有一丝病气,若是真的病了,我才不来呢!”
倚红打量着楠溪,只见她面色红润,说话逻辑清晰,脸上也是有光泽的,心里对楠溪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以往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事,那些犯了错的仆人被主子罚到了雪地里跪着,起来后可不就是直接倒下了。
“行吧,红妈妈看你也是个好孩子,不与你为难,只是今日上了工,我与那派工的头子说说,叫她今日不要派你活儿了,还是先歇一天妥当。”
倚红办事端着几分谨慎,楠溪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增了几分,这样管事妥贴的奴仆,她龙溪园也可以多一个。
“是嘞!谢红妈妈体谅!”楠溪面上露出一分喜色,身子靠向倚红,语气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人的气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你见她第一眼便只想绕着她走,有些人你却又会不由自主地靠近,生出情谊来。
显然,楠溪和倚红就是后面的这一种,楠溪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跟着倚红去派事的头子那儿见了后,便被带着回了一间简单整洁的小屋。小屋有很多间,都是整齐地摆在一排立着,这一片应当就是仆从的住所。
楠溪进门后转了一圈,虽然没有龙溪园舒服自在,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床铺细闻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比她和景江在石头岭时的住处要好上几倍了。
楠溪趴着门,听着倚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从包袱中掏出了便装——一席黑色的袍子。不同于夜行衣,这袍子更加日常,就算是被逮住了,也有理由争辩。
又带了些瓶瓶罐罐的装备,楠溪准备妥当在推门而出之前又查看了一次系统里的积分余额。
数字还是那个数字,一个大大的咸鸭蛋。她心里叹了口气,推开门,在夜色中轻巧穿行。虽然她有金银,可终于不能一直那金银换积分,纵使她有金山银山,也总会有被搬空的一天。
原本被“断袖”的猜测降维打击,楠溪迟迟没有振作精神在积分上重新打主意。如今误会解开,她的积分也是时候重新积攒了。
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重头再来!
楠溪心中被这豪言壮志烧得热热乎乎,找人的劲头更足了些,在寒风里也不觉得冷,反倒精神奕奕。
垂柳山庄确实大。
从她的仆从小屋出来,她顺着大道一直往前走,经过了一处账房的屋舍,又经过了几处活动场,路边还有各色的鸽舍和马棚,走了一里多路才出了后院看到了不一样的光景。
若是知道垂柳山庄的设计人是谁,她定要找时间前去拜访。这格局和设计不可谓不精妙,处处都藏着妙不可言。
楠溪却不敢细看,她心里数着时间,惦记着景江的命。
这边在一路寻着,那边景江也从地下室里来到了雪地上。他哄着八哥说自己要出去弄吃的给他。m.χIùmЬ.CǒM
八哥当即一愣,露出了整齐的大白牙。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擦上了黑粉,那牙齿的白在黑夜里便分外显眼。
“怎么你们都要出去弄吃的?是我这里的吃食不好吃吗?”八哥拿起旁边饭桌上的一个热包子闻了闻,香气扑鼻,她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
“不会啊,这东西我闻着挺好的。”八哥歪头甚是不解。
景江一时没想好如何答她,便抓了她话里的信息来问:“你说‘又’,之前还有谁说过么?”
八哥想起景思恒那憨憨傻傻的模样,不由得一笑。你还别说,眼前这位的说话风格同他还真有点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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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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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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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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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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