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低哑地说,“韵儿,君主昨日查抄了沈家,你的父母和外祖……”
那是她曾经觉得最动听的声音,现在一字一顿地吐出这样残忍的话。
沈韵望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声音嘶哑着,“你骗我的,斩明屿,你是骗我的对吗?”
那句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停住了,顿了半晌才转过头看她,“韵儿,你以后还有我,我定会一生一世地护着你。”
沈韵抬头,尖长的指甲翻进血肉里,她咬破了舌头抵住心里压抑着的恐慌,“斩明屿,这也是你做的吗?”
斩明屿望了她许久,却没有再开口。
他转身离开了院子,急匆匆的步伐,像是要逃离这里。
沈韵环抱着身子,坐在床上,手脚已经变得冰凉,她没有哭,只是呆呆地坐着。
透过窗边往外面望,小院里的柳树已经长得十分茂盛了,枝条上长着许多的柳絮,一层一层的飞絮飘落下来,盖住了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满院子都是破碎惨败的景象。
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
海棠又来找了她,还是穿着一身娇柔的衣裙,裙摆在她翩然的动作里开出了花,一片一片,层层叠叠。
她看着沈韵,面上是无尽的森然冷意。
和妒忌。
海棠说要想救斩风,就得答应她一个条件,喝下她给的药,从此再不能做这斩府里头的斩夫人。
沈韵笑了笑,她本就算不得斩府的夫人,更算不上他的夫人。
那碗药,她想都没想,便直接灌了下去,腥腥苦苦的味道糊在她嗓子里,让她连喘息不得。
毒药也好,解药也罢,这个让人生不起留念的地方,她再多待上片刻,都会生不如死。
夜里,无数的家仆婆子拿着棍棒冲了进来,将她捆绑在院子里,拿着粗绳紧紧捆住了她。
家丁拿着火把围住她,森严地站在周围紧紧圈拢住她,眼里都是愤怒,恨不得就要杀了她。
斩明屿牵着风儿的手站在正中间,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带一丝温度,目光中的寒意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家仆们举着火把,大声喊着要烧死她,说她是个会吃人的妖物。
白日里下了初秋的第一场雨,无人打理的小院中积着几处不大不小的水洼。
浑浊不堪的雨水中,被火把点亮的夜里。
她看清了自己现在的这副样子,瘆白的长发,赤红的瞳孔,和一张似妖似鬼的面容,干枯如树枝的手脚,一点也没有当初活泼灵动的样子。
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妖物。
沈韵瘫倒在地上,任凭那片水洼浸透她的衣裙,脏污她的面颊,冷透她的心口。
她没有辩驳没有哭诉,她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只能不声不响地流着泪。
泪水砸在她衣襟上,染着她的衣裙,墨绿的颜色,带着怖人的恐惧。
上前要烧死她的家仆被她吓得摔倒在地上,火把落到地上的水洼里,“滋”的一声熄灭掉了。
他吓得失了心魂,倒在地上,不停地往后退着,口中喃喃道,“妖物,妖物,她是妖物,杀了这个妖物,要杀了这个妖物。”
人群也开始沸腾起来,大家扬着火把,大声喊着,“杀了妖物,杀了妖物!”
“是夫人过来了。”
人群里冒出个声音,家仆围成的圈子被扯开一个豁口,沈韵清晰地看见那个穿着藕粉色衣裙,款款而来的女子。琇書蛧
她生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斩风亲昵地凑过去,将头埋在她怀里,讨着乖地喊那女子娘亲,一声一声,全部砸在她心里。
斩明屿温柔地看过去,望着那女子唤她韵儿,疼惜地把她的手牵过来替她暖着。
原来他们竟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原来一开始她就是被下在局中的棋子,一举一动,由不得自己半分。
她是妖,海棠成了她,成了斩家的夫人,成了他的夫人。
只是,她的儿子,那是她的风儿。
沈韵痴痴地望着斩风,眼里是割舍不断的血脉情缘,她伸手想再去摸一摸风儿的小手,想将他抱在怀中,像小时候一样,摇着哄着再告诉他,“你是娘最疼爱的人,小风儿要快快长大,要多吃饭,要快乐要开心……”
可是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她伸长了手,海棠用着她的脸惊叫了一声,她被站在斩明屿身旁一个配着刀的家仆,抽刀砍下了手臂,墨绿色的血溅了一地。
斩风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了,开始大哭起来,将头埋进那个跟自己生了一样脸的女人怀里。
沈韵不死心,撑着另一只胳膊,一点一点地爬向斩风,她想去抱抱他,最后抱他这一回,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风儿不怕,别怕,娘在这。
她爬过的地方,矮草上,青石板上,一层一层地染着墨绿色的血液,证明着她妖物的身份。
那些家仆红了眼睛,叫骂着冲上来将她拖走,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撕碎。
火把被扔在她的身上,火苗骤然遇到柔软的布料,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燃烧起来,一圈圈的火焰炙烤着她。
可是,身体带给她的疼痛远没有心里的痛清晰。
沈韵望了斩风最后一眼,他悄悄撇过脸看过来,面上满是害怕和恐惧,手不停地抓着那女人的衣袖。
她又看向了斩明屿,眼里是最后的眷恋,随着这片如同汪洋一样的火焰,焚烧殆尽,只剩浮灰。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着。
斩明屿,我不爱你了,一分一毫都不爱了。
漫天的火光中,她渐渐失去了意识,只看见斩明屿仓皇地站起身,焦急地要冲进火堆里,却被周围的仆从揽下了,他望着她喊了一声,“韵儿!”
沈韵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滴眼泪也被这沸腾的火光吞噬下去了。
他是在喊谁?
在喊她吗?
无妨了,是在喊谁都无妨了。
她已经不再是沈韵了,也不愿再做沈韵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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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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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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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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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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