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风,轻轻地卷起远处飘落的树叶,恰好落在姒玄衣的面前,那双鸳鸯眼中的神光渐渐恢复。
“未造而为物,谓之太一,元气未分,浑沌为一。”
“两拐一点,则释为:化为整为零之后,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你这老道,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风南鸢是真的听不下去了,直接出言打断了老道啰里吧嗦的话语,“测字就测字,你在此装神弄鬼的,打什么哑谜。”
也正是这番吵嚷,将姒玄衣的神智彻底拉了回来。
她看向老道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怀疑:此人绝非看起来的这般简单,表面是在说「玄」字,牵扯出天地万物从无到有,实则,分明是意有所指。
她金丹境后期的实力,竟然被他的话语所蛊惑,进入了虚无空间,虽然只有短暂的片刻,却足以证明,这老道实力非凡,若是想要凭着一身本事谋财害命,绝不会过得这般清贫。
姒璟和冥北幽站在后面,并没有发现姒玄衣方才的失神,且因为关心姒玄衣,反倒是跟着老道的话语陷入了思考,带他们反应过来时,姒玄衣已经回过神来,风南鸢紧蹙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那再来说说这「两拐一点」,似两个人,坐于天下,从不同的角度看,会有不同的改变,但不论怎么改变,它们从不会有所变化,变的,永远是外物,此乃初衷不改。”那老道见此,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说着,他又将那玄字的两拐换了个方向来写,故意没有写那一点,众人大惊,因为乍一看,「幺」就变成了「ㄥㄥ」重叠在一起,化零为整了。
“一拐柔肠转,一拐欲相争。”老道又在旁边写下了两个「丶」,方才轻轻搁下手中的木笔,捋了一把山羊胡须,道:“一点犹始起,再点定终生。”
姒玄衣面色煞白,脚底与手心隐隐发冷,心脏似被人猛然捉住,一时间呼吸凝滞。
姒璟、风南鸢与董桑君皆是云里雾里,冥北幽也在一旁轻蹙眉宇,四人好像都不太懂老道所指。
可她,懂。
老道所言,似将「玄字」比作一个人,那么「ㄥ」与「丶」就是这个人的一生,一个「ㄥ」则是一个残魄,老道是隐晦地在暗示她,她的一生都是由某一个点开始,经历两个转折点,再以同样的点结束。
借尸还魂,找回丢失的残魄,算是一个转折点吗?
那下一个转折点会是什么?
老道所言,真的是在说她这个人?还是意有所指,另有深意?
若是说她两世为人,除了冥界那些老鬼,这人世间应该没有人会知道才对,就算是修仙者想要打破这样的规则,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会难以想象,为何这老道会说得如此……
姒玄衣抬起头,望着老道,而那老道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纱,面无表情,站的笔直,没有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
风南鸢一眼看出姒玄衣的惊措,却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十分无礼地拉开那桌案前的木凳,一屁股坐了上去,“老道,你蒙着眼睛相面、测字,到底是欺世盗名之徒,还是真的身怀绝技,且让本公子来见证见证,速速来测一下,本公子名字里,有何字,又藏了几个拐!”
“贫道怎知你藏着几个拐?”老道一脸淡漠地扫了一眼风南鸢,“要测字,待明日请早。”
“哎!”风南鸢一听,登时不依了,“方才还问我三人谁先,怎地测了一字,你就想赖账?”
“贫道何时欠了你的账?”
“你还没给本公子面相、测字,便是欠了账!”风南鸢不依不饶地说道,一副纨绔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琇書網
老道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风南鸢,而后掐指一算,一副敷衍了事的态度很是明显,毫不客气地说了句:“小友今日岁伤日干,日犯岁君,祸事缠身,血光必临。”
“……”
风南鸢眨眨眼,看了看老道,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
这老头儿,对他,与对姒玄衣的态度真的是天壤之别。
“他方才说的,是啥意思呢?”他不是不理解老道所言,而是认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董桑君。
“说你日犯太岁,祸事缠身,有血光之灾!”董桑君解释道。
“血光之灾?”风南鸢知道他是谁吗?谁敢让他有血光之灾?是他太久出来炸街,这南城街变了个天还是咋的,“老道,你很狂嘛!”
“贫道心中装着古往今来天下事,东南西北四季风,偶尔也会有按捺不住之时。”老道挥了挥手,作嫌弃之势,开始赶人,“今日贫道与尘世的缘分已了解,便不收你们钱财了,小友还是快快离去吧,休要将你的血光之灾沾染到了他人身上!”
“噗……哈哈哈!”董桑君闻言,一个没绷住大笑出声。
风南鸢一脸的不服,他这阵子都乖乖在家修炼,并且把自家老爹安排的事情都完成了,怎可能有祸事缠身?更遑论血光之灾?
这老道分明就是妖言惑众,将手中龙骨扇插在腰封上,撸起袖子指着老道怒声:“老道,小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谁有血光之灾?”
“自然是你!”老道一本正经作答。
“那小爷也想说——”风南鸢「哗」地站起身来,一脚踏在木椅上,一手抻着桌面,一手怒指老道,“你今日,会有血光之灾。”
周围的路人见这边起了冲突,纷纷为过来看热闹。
老道见这年轻人如此不讲武德,将怀中的幡子一收,蓦然收起风南鸢抻着的桌子,脚下踏着的木椅,“祸事缠身还如此狂躁,必经血光!”
风南鸢手脚霎时失去借力的支撑点,一个踉跄东倒西歪,若非董桑君离得近,他必会摔个狗啃屎,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老道的衣领子,“你再说一次,谁有血光之灾?”
老道皱着眉头,长臂一扬,掀开风南鸢的手臂,“你这后生怎地如此胡搅蛮缠,贫道都说得很明白,是你,有血光之灾!”却是一不小心,那手便狠狠地扇在了风南鸢的脸上。
风南鸢蓦地怔了片刻,老道也是一愣。
随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骂骂咧咧地冲上前去,二人便当街扭打了起来。
场面一度失控,众人从看热闹到看打架,心情极为复杂,围观者们指指点点,纷纷出言指责两个人的失礼。
“相面、测字便是求个福祸避让,怎还动上手了呢?”
“这老道也是,那么大年纪了,竟和年轻人一般见识,还出手打人。”
“唉!真是世风日下,竟出手打出家之人!”
姒玄衣木讷地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一拐柔肠转,一拐欲相争;一点犹始起,一点定终身——的谶语中久久无法平复,只觉得自己一用力去思考,两边的大脑动脉就会出现痉挛,心脏一阵一阵揪着痛,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对她说:不要去探究,不要靠近,不要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一时间,浑身乃至灵魂皆如跌进了冰窖之中,明明冻到麻木,冷得颤抖,却又痛得那么的清晰,那么的身临其境。
身后的姒璟与冥北幽发现她的不对劲,冲上前去,将她拽到一旁,却见她一脸苍白,满眼恐慌。
“玄儿,你怎么了?”姒璟担心地问道。
姒玄衣缓缓转过头,看向姒璟,又看了看一旁的冥北幽,刚想说「我没事」,忽闻「砰」的一声响。
只见风南鸢飞起一脚,将那老道踹出去十几丈远,刚巧砸落在城门口一队行人的面前,头磕在一个硬物上,划破了皮,霎时殷红的血随着伤口流到了眼睛处,浸湿了那蒙着眼的白纱。
风南鸢洋洋得意地拍了拍手,袖袍一挥,一脸傲娇的冷哼,说道:“小爷方才就说过了,是你有血光之灾!”
“……”众人无言以对。
真不愧是夏后皇朝名震天下的第一纨绔,居然能因为一言不合,便与相面的道人打架,真是史无前例的头一个啊!
“呜啊——”随着一声像是猛兽被惊到了的嘶鸣,震耳欲聋响起,众人集体回过神,瞧见城门口那队人,足有三十余之众,个个都跨着灵兽,十分有秩序地走入城中。
为首的是一头四牙黑象,背上驮着一顶红木打造的轿子,四周挂着红色与白色绾成的纱幔,那四牙黑象猛地顿住脚步,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脚下忽然飞来的老道,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将将抬起,还未落地的前蹄,那片指甲上挂着的一缕头发,很是不解。
众人跟着心头一紧,这四牙黑象体型极为巨大,一只前蹄都比簸箕还大,要是落下去,那老道还不得血溅当场?
“阿吉,别怕。”四牙黑象背上的轿撵中,传来一男子娓娓动听,如似春夜洞箫的声音,“后退一步。”
那男子的声音像是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众人听后都不那么紧张了,举目看去,果不其然,那四牙黑象情绪稳定下来,刚刚举起的前蹄朝后挪,从老道身上移了开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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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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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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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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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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