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愿叹了口气:“师兄当时连稿子都写好了,谁知主编居然撤了他的稿。后来,师兄就辞职了。”她顿了顿,“然后师兄就一直在查黄宏发,我也是在他的共享资料里发现了万福砂场的。师兄在菜市场蹲了半个月了,我总不能抢他的独家啊。”
“所以,你就报道了万福砂场?”
·周愿点了点头,张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李木明为什么自己不报道万福砂场的事,反而让你这个后来者拿着他的调查结果去登报?你……”他始终骂不出口,最后只能郁闷地在喝酒。
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补充道:“这里的水太深了,你的师兄不是傻子。”
周愿却反驳道:“张彻,你没有和李师兄共事过,不应该随意揣测他的为人。还有,当初李师兄也是劝过我的,但最后是我说服了他。”她并没有撒谎,李木明曾经与她一起经历过遭人恐吓的事件,李师兄还甚至被人殴打入院,他自是明白其中的潜在危害。只是当他知道周愿的初衷后,他决定用实际行动来支持她直面过往的勇气。志同道合者本当力所能及!
她说:“张彻,你今天过来,其实是想让我不要再进行后续报道,也不要再查下去了,对吧?”
“……”被周愿一眼洞穿的他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他不敢贸然开口,生怕说错话后又要和她吵架了。
周愿只自顾拿起啤酒罐,然后轻笑着碰了一下他的罐子。她利索地灌了一口啤酒后才说:“我以前也和你一样,总觉得你做的工作很危险,老想着让你转行。可最后呢?我们不是在为此吵架,就是在为此冷战。不曾想,现在分开后的我们还是在为了同样的事情而相较不下。”www.xiumb.com
“……”满腔苦涩忽然涌入心口,就连咽唾沫都觉得像是在喝中药,张警官词穷了。许久,他才说了句:“那不一样。”他不想她有危险,只恨不得能帮她挡下所有的刀枪剑戟。
周愿却笑了:“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你在关心我,毕竟当初的我也是这样关心你的,总想着让你换份工作,安安稳稳的就行。可最后呢?我不还是没能说服你吗。你始终有你自己的信仰,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我们互不干涉就好。”她顿了顿,忽然觉得话说的太重了,于是周愿索性将当初入行的小插曲都和张警官说了。
张彻顿时无言,只觉得内心开始摇摆不定了。他从来都不知道乐乐呵呵的周丫头竟然有着那样一段的糟心过往,他只当她是不知世间险恶的天真姑娘,可事实却是,她历经过风霜后却仍然想砥砺前行。他爱天真的她,也爱这个勇往直前的她,只是他却说服不了自己支持她。张警官宁愿自己受尽皮肉之苦,也不愿周丫头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她却说:“张彻,成长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挫折。我希望自己能蜕变成一个更好的记者,而不是一个一遇到困难就退缩、逃避的懦夫。我真的很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与鼓励,可如果你真的不支持我的决定,那最起码你不要来劝退我。”
张彻沉思了许久,才说:“周愿,我不希望你有事。”
听及此,周愿已经能大概猜到,万福砂场的事情一定和张彻现在正在查的案子有关了。她想到了当初周家饭馆被泼红漆的遭遇,也回忆起张彻受伤入院时的场景。勇敢并不容易,但漠视不公才是真正的凌迟。既然每个人都可以发光,那她也应该为这个社会贡献一份她力所能及的力量。她虽然不能像张彻一样手握|枪|支,但她的一身本领也是她的武器,她的笔杆子就是她的‘枪’。
于是,周愿以张彻之词还治张彻之身:“我也不希望你有事。”她与张警官面面相觑着,最后又补充了句:“所以我们都要小心点,然后一起努力。”
张彻无奈地耙了耙脑袋,最后妥协了:“手机给我。”
她愣了愣:“怎么啦?”
“先给我。”
她照做了,而他只是打开了她的通讯录,欲要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设置成她的一键拨号。可操作的手势却忽然顿了顿,因为他发现,他一直都是她的一键拨号,即使他们已经分开了。心头忽然涌现出一朵灿烂的烟火,他微微握紧了手机,然后又适时松开。
他嘱咐道:“要是遇到什么急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切记,不要一个人去走访,若是找不到人陪你过去,那就找我好了。”
她笑了:“知道啦。”周愿顿了顿,然后坐到了他的身边将手机给他看,“这是我对万福砂场的后续调查。你看,这是近五年来的建筑用砂价格曲线图。从2017年到2019年,建筑用砂的涨幅已经超过了350%,部分地区的混凝土更是涨幅超过了50%。自从全国开始了砂场整治后,供砂量开始骤减,而用砂价格则大幅提升。去年,我省河砂的计划开采量为394万方,可实际用砂量却达到了6840万方,这是个巨大的缺口也是个暴利的行业。而万福砂场是黄宏发以招商引资为由而获得的地皮,可自从整治以来,要获得采砂证可比以前难多了。而且黄宏发在买下这块地时,他的采砂证就已经过期了。”
张彻复述着:“也就是说,他在没有正规采砂证的情况下依旧在照常采砂。在大环境严厉整治下,他却能以招商引资的由头获得了一块采砂地。这期间必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商政’勾结。”
“是的,还有一点,即便黄宏发没有采砂证,但如果他有一个‘临时’采砂证,他也还是可以继续操作。只是在操作前,他需要问准当地政府的意思,程序自然会相较繁琐。我还在跟进黄宏发持证的最新状态,但调查这个很困难,毕竟我不像你们,可以申请相关部门来协查办案。”
她滑动了手机页面,将另一份资料呈现在张彻的面前,“这是李师兄暗访祥时村菜市场的录音资料,你听听看。”她亲手帮他戴上了耳机,音频为15分钟,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内容大多相同,多是阐述着他们在摊位时遇到的不公待遇,比如被强制收‘用摊’费,遭遇‘强买强卖’的现象,与被‘限制果蔬货物’等。而遭遇不公的很多摊主却不敢吱声,因为他们都说不敢惹‘黄家’。这些人能和李木明掏心窝子纯粹是因为他们把李木明当作是祥时村的居民了,李木明总会光顾他们的摊位,一来二往下就都慢慢和他熟络了。私底下的他们倒是有一说一,可一旦有人提议他们去报警立案,这些人就不敢站出来了,大家都怕被‘报复’。
张彻摘下了耳机,说:“周愿,不管是万福砂场也好,还是祥时村的菜市场也罢,它们都已经和‘黑恶势力’挂钩了。我是反黑行动办的组长,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的后续文章很有可能会阻碍我们的办案进程。所以,从现在起,你必须停止一切个人调查。”
周愿面露惊讶,她前脚才和张彻共享了她查到的所有线索,他后脚就勒令她停止报道。她不免在心底里暗骂他,明明刚刚还说会支持她的,怎么扭头就食言了?男人的嘴果真是骗人的鬼,当真信不得!尽管周愿略有不满,但她终归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毕竟兹事体大,非同小可,她自然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只说:“但你要答应我,等结案后,你必须把独家报道留给我!”
张彻见周丫头已经答应了,心情自然畅快。他亲自帮她开了一罐啤酒:“咱们合作愉快。”
周愿“切”了一声,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酒。她可以不查万福砂场,也可以不查祥时村的菜市场,但他没有说她不能查三年前万林区建筑工地的工资拖欠案啊。当初李木明被撤稿后,还不惜硬气地为了此事辞职。周愿觉得一向坚定不移的李师兄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即便在事发多年后,她依旧还是没能在任何的报刊渠道里找到万林区建筑工地的相关报道,但仅凭难道李木明真的轻言放弃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何会对祥时村菜市场的‘菜霸’事件如此执着呢?
此时市人民医院的急诊科里却不太平,一个男人正站在急诊前台与陆医生争执不下。他说:“我听说昨天就是你不让我兄弟打针的?挺能耐啊,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那我就不走了!”
陆医生依然很冷静,语气也很平和:“你朋友对破伤风抗毒素过敏,如果我昨天给他打针,那反而是在害他。”
男人却并不买账:“哦,他过敏了你就不治了?我告诉你,他现在高烧不退,肯定就是因为你的延误而加重了病情。”
陆医生很耐心地解释着:“昨天我已经给你的朋友进行了清创和包扎,夜间急诊的用药系统有时候会出现单一情况,所以昨天开不出适合你朋友的破伤风抗毒素。今天我们可以给他注射tig,这是一种不会致敏的破伤风免疫球蛋白,对你朋友来说会更加安全。任何破伤风针在24小时内注射都是有效的,”她看了一眼时间,“你朋友是昨天凌晨四点送来的,现在是早上七点,还有21个小时,时间很充裕。”花臂男人见陆婧宁有理有据,只好另辟蹊径地继续撒泼,反正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
他说:“甭提这些有的没的,他现在就是因为你的延误治疗而高烧不起了,而且还误工了!你必须赔偿,什么人身伤害费、治疗耽误费、精神损失费、和误工赔偿费你都要赔!”
陆婧宁依旧从容不迫道:“既然你朋友已经高烧不起了,那我建议你还是立刻将他送来就医。”她的语气仍是不疾不徐,却总能一针见血:“你现在枉顾朋友性命,反而在这里浪费时间和我讲赔偿,你这样的刻意举动更像诈骗。”
男人气急败坏道:“你果然是无良医生,反倒把罪名扣在我头上了,要不要脸!”
她十分果断,语气依然没有太大的波动:“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就是带你朋友回来就诊;二,就是上三楼的医务科投诉我。如果我被判定医治有误,那我愿意承担相应后果。”她说完便转身要走,却不料手腕忽然被男人用力地扣住了。
他怒目圆睁地冲她吼着:“你不许走!什么狗屁医务科,最后不都还是帮着你们自己人!哪里有公道可言?你今儿必须给老子赔偿!”陆婧宁尝试抽回手腕,男人见她有所反抗更是下意识地紧抓不放。前台的护士叫来了保安,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员立刻上前劝说。
陆医生趁势欲要挣脱开男人的束缚,怎料这不自觉的用力倒是引起了男人的过度反应。而保安的突然举措更是让他觉得医院在为难他。突如其来的推搡显然让男人眼急了,暴跳如雷的他更是一个劲儿地拽着陆婧宁往医院门口走。
一抹高峻的身影忽然闪现,江宸把男人的双手反扣在男人的身后,然后又将人以腹部贴墙的姿势按在了墙上。他冷言勒令着:“你要是不想在派出所过夜就最好给我老实点!”科主任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保安只将惹事的男人轰出了医院。
江宸看着呆若木鸡的陆医生,急切地问:“宁宁,你没事吧?”
她愣了愣,回:“我没事。”心底突然泛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无穷的想念与无尽的委屈正齐聚心头。他失联了这么久,不回短信,也不回电话,她真的想好好骂他一顿!可刚刚江队长却又适时出现,帮她化解了他人的恶意找茬。于是,没了出口的怒意便只能堵在她的胸口,不上不下的一路乱窜。她徘徊在理性与感性之间,满腔情绪已逼近奔涌而出的边缘。
陆医生咬紧了牙关,转身之际只留下了一句不冷不热的:“我还在工作,你先回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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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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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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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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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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