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震怒,曾经显赫一时的洛家被诛九族,涉事官员等待秋后问斩。本来就有些忙的刑部大牢,现在已经关了洛家的一应人等,一个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宁不篱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剪着刚刚盛开的芙蓉,动作一愣。
是谢初年亲自来传的消息,他知道自从凤凰山一役之后,宁不篱心里始终有一个心结,他很喜欢她无忧无虑的笑容,但是现在她连笑都很少笑了。谢初年不是那种擅长说话的人,所以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件事,就是希望能够让她开朗一点。
“小篱,我陪你去凤凰山上拜祭他吧?”他主动提议道。
宁不篱怔了怔,嘴角勾起一丝清冷的笑容,虽然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笑容,但谢初年还是觉得,她已经变得不同了,曾经笑起来就能让人感觉温馨的东西,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宁不篱说:“再等等吧,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可以去探望一下他们吗?不管怎么说,洛邵亮可是我的亲生父亲,而洛晚,我也曾经以为,她能够成为我的手帕之交的。”
谢初年只是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将他身上的一块玉佩取了下来,只要看到这块玉佩,刑部大牢里的人就不会拦着她。他本来想陪她一起去的,但是看到她一脸执拗的神色,就知道就算是他开口了,她也不会同意的。
宁不篱接过玉佩,看着谢初年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芙蓉花。在传说中,神农氏就是因为误食了木芙蓉而断肠身亡的,曾经的芙蓉花,也是最好的断肠草。
刑部大牢阴冷潮湿,再加上很多要犯长年关押在这里形成的戾气,让人刚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味道也让人作呕。
牢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宁不篱,心里感叹着,果然是谢大人的人,一个姑娘家的,竟然能够如此坦然。要知道就算是一个壮汉进了大牢,也会忍不住想吐的。
但是他可不敢直接将自己的话说出来,而是给宁不篱陪着小心,笑得一脸谄媚,“宁姑娘,您可小心着点,越往里走关押的犯人就更重要,也不乏有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他们都是些不长眼的家伙,可要小心不要被冲撞了。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在这外面,您喊我一声就听到了。”
牢头身份低微,对谢初年的人,哪里敢得罪?语气和态度都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去了。
宁不篱对他还算客气地点点头,然后直接往里走去。
那牢头说得没错,越往里走,关押的都是一些重要的人犯了,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特地按照每人一间的分配,如果没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探视。所以听到了跟送饭的牢头不一样的声音,里面的囚犯一个个站了起来,双手握着栅栏,狠狠地摇晃着,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就希望对方是来找自己的。
“姑娘!救救我吧!我是冤枉的!”他们都知道,能够进到大牢的深处,就算宁不篱只是个女人,也一定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一时间大牢中鬼哭狼嚎,在阴森的气氛中让人毛骨悚然,只有宁不篱面不改色地往里走。牢头听到了声音,赶紧冲过来拿着水火棍大喊,“嚎什么嚎!一个个都不要命了是不是!如果冲撞了贵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不管曾经他们是什么牛鬼蛇神,到了刑部大牢这地头,是龙也得盘着,乖乖地听牢头的话,毕竟这大牢中,有什么手段是不能使的?只要不把人玩死了就没事儿了。
见宁不篱没有什么反应,这些人哭嚎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安静了下去。
“是你!”洛邵亮原本呆呆地坐在自己的牢房中,从云端跌至泥底,让他运筹帷幄的信心都消散了不少,洛家的败局已定,就算他心中的智计一点都没有少,却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曾经风光无比的脸上,也已经露出了中年特有的满脸沟壑,头发花白。看到宁不篱过来,洛邵亮却突然精神了起来,就要往她身上扑过来。
宁不篱静静地看着他癫狂一般的动作,一点都没有闪避,因为她知道,不管洛邵亮怎么努力,如今都已经动不了她一根手指了。她反而好心地提醒道:“洛大人,您还是省着一点力气吧,听说这牢中的饭菜味道不好,恐怕您这辈子锦衣玉食惯了,会受不了呢。”
洛邵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宁不篱回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到最后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是过来看我的好戏的。”
曾经他以为,宁不篱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且养在清水县那样的小地方,不管能力有多么强,到底是会被局限住的,以为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将她从对面的阵营里拉过来,但是没想到,她却反咬了自己伸出去的手一口。
宁不篱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毕竟,你可是我的父亲呢。我阿爹去世的时候,我未能见他最后一面,如今我也总该好好送送你,来报答你的恩情。”
她狠狠地在“父亲”跟“恩情”两个字,讽刺的意味十足。
事到如今,洛邵亮也不隐瞒了,坦坦荡荡地承认,“原来你都知道了。”
原来是他。宁不篱心中一酸,眼泪差点冒了出来,只是面上已经维持着冷静,“之前我不知道,但是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就算是知道了,也只是给他加一条罪名,她的目标也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她怀疑过,却始终无法确定,现在也算是求得了一个心安。
“看到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毕竟,我可是希望你能够上断头台的呢,大周的刑法里面,没有凌迟,还真是可惜。不过你死了,金陵的腥风血雨也应该结束了,我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宁不篱看了他一眼,只是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然后就要抬脚往女牢的方向走去。
“宁不篱,你这么冷血,迟早会遭到报应的。”洛邵亮在她的背后狠狠地诅咒说。
宁不篱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笑出声,在阴冷的大牢中显得十分诡异,她说:“是的,我会遭到报应的,我的报应早就已经应验了。从这个角度看来,我还真的是你的亲生骨肉,连冷血,都这么相似。”
也不再等洛邵亮到底是什么反应,她就快步离开了。今天,她还要拜访一个人呢。Χiυmъ.cοΜ
洛晚缩在一个角落里,眼神恐惧却又怨毒地望着某个方向,但是那里只有一片空气。当曾经风光满京华的洛府嫡女成为阶下囚,其实同样是蓬头垢面,并不会显得更为高贵一些。
宁不篱审视了她一番,终于在心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笑声也忍不住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洛晚缓缓地转过头,望向宁不篱。起初她的目光里满是茫然,似乎已经想不起宁不篱到底是谁了,等记忆回笼之后,她疯狂地扑了过来,比洛邵亮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清脆的嗓音已经不见了,而是变成妇女一样的嘶哑,“宁不篱!我知道是你!是你在报复我们!”
洛晚眼中的茫然已经褪去,剩下的只有满眼的怨恨。沦为阶下囚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要比死亡可怕得多,没日没夜的羞辱,潮湿阴冷的环境,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现在的她到底有多么狼狈。
但是在这里待得久了,她甚至不敢将自己的这种怨恨表达出来,因为一个眼神不对,就会遭到更多的拳打脚踢,甚至是更为羞耻的侮辱。
只有在面对宁不篱的时候,她身上的优越感才会回来,底气十足地朝她发泄自己的愤恨。在洛晚的心中,宁不篱还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姑娘,而她还是那个名冠京城的洛晚。她以为自己谋略无双,不输给任何男儿,现在却以阶下囚的身份和宁不篱对视,这是何等的可笑?
没有了那个身份,洛晚的任何阴谋或是阳谋,都没有施展的空间。
宁不篱微微一笑,不得不说,仇人永远最了解自己的对手,没错,她就是那个一直在推波助澜的人。
但是,谁告诉她,宁不篱会像曾经一样忍受她的傲气了?
“直到现在,你还是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是我只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什么都没有做,除了还原真相。是你们自己做的孽太多,所以连天下人都看不惯,你们洛家才会面临诛九族的命运。你大可以不必对我大喊大叫,因为你现在,也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女犯人,想来那些人肯定很满意吧?”
洛晚呆了一下,这样的宁不篱,也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过了一会儿,她才喃喃道:“你已经变成恶魔了。”
宁不篱扯了扯嘴角,也没有恼怒洛晚的措辞,有时候她觉得洛晚说得对,在她照镜子的时候,差点认不出那个如毒蛇一样蛰伏的人了。
“不,你应该感谢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还好好地待在女牢里,而不是跟那些满身恶臭的男人关在一起,不是吗?你要怨恨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只是因为我最弱,所以你愿意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不!我永远都不会甘心的!”洛晚大叫起来,她怎么会甘心?宁不篱说这都不是她的错,但是就是她,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向了一个可怕的轨道。没错,她的确是迁怒,但是谁让宁不篱就是那个会被她迁怒的对象呢?
她是一众贵女中的金凤凰,落到这样的结局,她怎么能甘心?还没有结束的,只要她还没有死,就还有机会。洛晚死死地攥着坚硬的栅栏,眼神怨毒地想着。
宁不篱走出刑部大牢,感受到盛夏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融融的,将她从大牢中带出来的晦气都给晒没了,仿佛突然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当然不会知道,就在她离开了刑部大牢不久,就有一个落魄书生打扮的人同样进了刑部大牢,本来想要拦着他的牢头在他出示了一块牌子之后,就毕恭毕敬地给他带了路,这个落魄书生的目标,竟然也是洛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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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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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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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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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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