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师问她除了考试和学习之外,最近生活中有什么大的变化。
雨晴说:“现在从拼车三人组退出了。”
“为什么想要退出呢?”汪老师问。
“我想要用碎片化时间学习,在地铁上我可以背单词,在车上,只有三个人的空间里,就不能。”
“小汽车上不是更安静吗?”
“对于我其实并不是。在地铁上身边的人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我,我会有一种藏身人海的感觉。小汽车上有同学还有家长,大家都认识,自然会聊天,我不参与聊天就显得不礼貌。所以我宁愿坐地铁。”www.xiumb.com
“很有意思,任何事情都是有好的一面,也有……”汪老师停顿了一下,说,“也有看上去似乎是不好的一面。是这样的吗?”
“是的。”雨晴说,“就像现在,我不那么频繁地想丹丹了,但是会觉得我是不是抛弃她了。因为一个人被遗忘才是她真正的死亡。”雨晴的眼眶又蓄满了泪水。“我不想那么快忘了丹丹,可是想起丹丹,我会心疼,会难受,还会有一些愤怒。”
汪老师看着她,把纸巾盒往她那推了一下。雨晴扯出一张纸,拭了拭眼泪。过一会,她想起头来,说:“老师,我来说个故事。”
“好,我听着。”汪老师说。
“是很早以前的一件事,有的时候我以为我都忘记了,但是其实这件事一直都在记忆里,每次想起来我都会后怕不已。”
“看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汪老师说,“你慢慢讲。”
“大概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我爸妈在襄阳做生意,把我放在汉川乡下的爷爷奶奶家里。有一天,我奶奶去离家十几分钟的马口镇上买东西,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我在门口一个人玩耍,一个女的推着自行车过来,手上拿着糖,但也许是别的什么好吃的,说她认识我爸妈也认识我奶奶是我们家远房的亲戚,她可以带我去镇上找我的奶奶。我居然听信了,就坐上了她的自行车后座。走了一会我就发现方向不对,我就开始叫,用脚踢车轮,自行车摇摇晃晃的,那个人大概是有些害怕,就停下了自行车。当时我穿的是裤子,那个人脱下我的裤子看了看,发现我是女孩,就把我放下自己一个人跑了。后来我就一个人边哭边往回走,直到遇到一个村里的邻居把我送回家。我奶奶说,那个女人是想要拐一个男孩,发现我是女孩,她就收手了。”雨晴说,“我小时候一直留短头发,第一眼看上去就像个男孩子。”
汪老师静静地听着,一边打量雨晴,她留着的仍然是一头短发,身上的衣服也是中性风格的。她的性别身份认同还在确立中,不着急。
“我常常想,如果我真的是一个男孩,那天可能就被那个人拐走了,那我的命运会是怎样?有的时候我为自己是个女孩觉得幸运,但有的时候又为此觉得悲哀。”
“你说说你觉得幸运的是什么,悲哀的又是什么?”
“幸运的是我逃过了当时的一劫,您知道吗,有的时候看到一些相关的被拐儿童的新闻报道,我会全身起鸡皮疙瘩,不寒而栗。我当年属于被拐未遂,因为我女孩的性别身份。悲哀的是,我又发现,女孩子似乎是生而次之的是被鄙视的,就像波伏娃说的,女人是第二性。”
“你有看波伏娃的书吗?”汪老师略有些惊讶,也有赞叹,这个女孩在她的成长旅途中抓住了书籍这个最好的工具。
“有看,她的《第二性》虽然看得有些累,大量书中涉及的原著我都没有看过,但我还是看完了,有点生吞活剥,但还是很有收获,我以后会看第二遍。”
“同样一件事引发的两种感受都很清晰。让你逃过一劫、得获生天的是女性身份,受到嫌弃的同样是女性身份。这是一组矛盾的存在。”汪老师若有所思地点头,问雨晴,“还能说说这件事对你还有一些什么影响?”
“最直接的影响是我爸妈从那以后把我接到了他们的身边,大概是经历了失而复得,他们对我真的很好,尤其是坚定地支持我读书。不好的影响是,从此我和他们一起辗转了几个城市,真的很动荡,也很辛苦。直到我读初中时,我们家在蔡甸买了房,我们的生活才稳定下来。”
“陪在父母身边感受到父母之爱但是外部环境动荡的生活,在爷爷奶奶家但远离父母外部环境稳定但内心可能有缺憾的生活。”汪老师说,“我这样总结可不可以?”
雨晴点点头。
“你继续。”汪老师说,“每件事值得好好地品味。”
“从此以后我怕人,我不会和陌生人说话,很少主动和同学交流。所以我在班上的朋友不多,一直以来除了闪闪发光的成绩之外,我几乎是隐形人一样的存在。”雨晴说。
“闪闪发光的成绩,隐形人。又一组看上去有冲突又有平衡的存在。”汪老师说,“是不是你有一些担心,担心自己如果不做隐形人,你的闪闪发光的成绩会渐渐黯淡下来,因为,有一股能量由“闪闪发光的成绩”往‘不做隐形人’那边流动了。”
雨晴睁大眼睛看着汪老师,连连点头,说:“是的,我好像是有这样的担心。”
“再想想‘隐形人’对你意味着什么,‘闪闪发光的成绩’对你意味着什么。它们真的是矛盾的对立的吗?
雨晴陷入了沉思。
办公桌一角的沙漏,上面的细沙已经流注到下面,半个小时过去了,在汪老师这里,因为学生只能在中午时间咨询,所以其他老师的休息时间却是汪老师的工作时间。
“今天我们谈了这么多,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下次我们再继续?”
雨晴从椅子上站起来,给汪老师鞠了个躬,谢过老师后转身离开。她的脑海里在想着汪老师刚才提到的几个词。隐形人,是一种自我保护,就像当年的女孩性别保护了自己的安全一样。闪闪发光,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无关性别的存在。一个人为了安全就尽量地不要引人注目,因为引人注目可能会被人盯上被人拐走陷入困境甚至是死亡。但这个人又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我是姜雨晴,我有我的聪慧敏锐和价值。这是雨晴内在的冲突。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每每见到启航之后的紧张,她希望被启航看到,甚至是关注,像关注宜恩和美丽一样,但她又怕被他关注,因为他的关注会让她“隐形人”这一自我保护机制被瓦解让她不习惯甚至有危机感,会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于是,她只有逃。
但是,“它们真的是矛盾的对立的吗?”汪老师的话发人深思。雨晴觉得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隐约的光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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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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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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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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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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