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慧慧当时大脑一片空白,腿在剧烈地发抖,心跳加速,身体缩成一团,她坐在车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有人在敲着车窗,她看到了一张焦急的脸,是姜鹏,只是当时肖慧慧并不认识他。
“你人没事吧?”姜鹏问她,“我的车速很慢的,还是擂到你了。”
肖慧慧说不出话来,她整个人还是僵着,瞪着他,面前的挡风玻璃上雨刷还在刷动,她刚才在慌乱时左手就碰到了雨刷。
这是一起责任方颇为冤枉的交通事故,真正的肇事者是那个逆行的电动车车主,可她已逃逸。好在后面姜鹏的车当时确实开得较慢,肖慧慧的车尾被撞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坑。
“没事没事没事,人没事就是最好的。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那个骑电动车的不顾死活。”姜鹏一连三个没事,让肖慧慧多少缓过神来。
“你这车受损不大,不用报保险,我是修车的,我帮你做钣金,顺便做个保养,可不可以?”姜鹏说。他当时看到那个骑着电动车贴着立交桥桥墩逆行的女孩子,也看到肖慧慧的车的右边和那个女孩有近十公分距离,开过去没问题,没想到肖慧慧会急刹车,她一定是太害怕了,要么是新手,要么过于谨慎却忽略了后面有跟车。
肖慧慧腿软到已无法开车,姜鹏就帮她把车开到自己的汽修店。
这场没有惊动交警和保险公司的车祸让肖慧慧认识了一个滨江中学的新高一的家长,孩子在同一所高中,家长之间也就好说话了。
姜鹏的汽修店就在肖慧慧、贺菲两家所在的大学的南门,他在那排临街商铺租下两个门面,打通,刚好可以开一个小小修车行。作为一个十岁时就梦想着开车的人来说,这算是实现了他的愿望的升级版。当年姜鹏在初中没毕业就出门打工,辗转于北京、深圳、武汉、广州,做过纺织厂工人、服装厂打版师傅、服装批发摊档档主、货运司机,以及水工、电工等临时工种,最终开了这家修车行。
姜鹏自豪地对姜雨晴说:“老爸没有文化,但是这双手什么机器都开过,什么工具都会使,有这一双手,不愁赚不到钱。”
那是一双万能的手,他在小区门口开汽修店,物业经理也是他的客户,时间久了知道他的能干,碰到业主家的电灯坏了、卫生间堵了需要抢修,而物业的师傅又忙不过来,刚好姜鹏有空,就把这活让他去顶上。当然,这是要收费的,按市场价。作为一个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的人,这些年来姜鹏越来越体会到劳动的价值,且不用说修车的价格,装一个灯管都从10元涨到20元,装一个马桶从50元涨到80元。在姜鹏看来,只要能挣钱,10元和100元的活是一样的。
肖慧慧自那天的车祸后,再也不敢开车了,一坐到驾驶室,她的腿就会发抖,她恐惧的不仅仅是车祸,她恐惧的是恐惧本身,那是一种写在她的生命记忆里的痕迹,她苦心孤谙营造出来的岁月静好其实都笼罩着一层恐惧的薄雾,她害怕那从天而降的灭顶之灾,没有预告,没有提醒,等三岁的她醒来时,她的世界已然破碎得无从收拾,她的身边再无亲人的笑脸,她甚至无从回忆爸妈的样子,毕竟当时她只有三岁,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最后是养父母收养了她,一对长航的夫妻,做船员的养父常年在江轮上,她和养母相互做伴,养父母养她小,她养他们老,没有血缘但有亲情,这是肖慧慧除了邬峰之外没有告诉别人的秘密,包括儿子启航。所以邬峰能理解她的胆小,而儿子不能。
车祸激活了肖慧慧沉睡在身体里的创伤体验,无从回忆的记忆让她除了失眠之外,更直接的就是完全不能克服对开车的恐惧。邬峰早出晚归,肖慧慧不想给他再添接送儿子的麻烦。肖慧慧便跟贺菲、吕小华商量,既然三家人住得这么近,孩子在同一所高中,不如三家拼车,轮流开车接送三个孩子上学。这个提议得到一致同意,定下拼车集合地,操场边的一棵百年香樟树下。三个妈妈在网上建了一个群,贺菲提议叫“香樟树下”。
名字是贺菲起的,她特意查了一下樟树的花语:你是我的独一无二,我想永远保护你,让你不受伤害。这正契合妈妈们的心思,父母对孩子的爱正是如此。有意思的是,香樟还有另一重花语: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孩子们有同窗之谊,妈妈们成为中年闺蜜,多好。另外,香樟树寓意着福气,幸福,平平安安。谁不希望如此呢。
贺菲把这些说给肖慧慧和吕小华听,两个人连说这是个好名字,吕小华还特意告诉贺菲:“我们家雨晴可喜欢这个名字了。”
三家很快商议好了周末接送孩子的值班表。第一个周末负责送孩子们去学校的是姜鹏。看着孩子们上了姜鹏的车离开,自己一下多出了两个小时的自由,贺菲顿感轻松,她想起李北辰说过让她有时间去看看星辰在那家服装店干得怎么样,于是拉着想要给启航买衣服的肖慧慧一起去了汉街。
当贺菲找到那家专卖店,星辰正在整理货架,看到她,喊了声嫂子。
贺菲问他在这里做得怎么样,他一边整理被顾客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一边说,还不错。肖慧慧看到主管在往这边看,便大声说:“给我们推荐两款当季最适合学生伢穿的衣服吧。”
肖慧慧选购了一套运动服和一套休闲服。贺菲也给宜恩买两件t恤。离开时,星辰把她们一直送到门口。贺菲说:“要记得给爸妈打个电话,哪怕是发条信息,说自己现在挺好的就可以了。”wWW.ΧìǔΜЬ.CǒΜ
星辰说:“我知道了。”
肖慧慧说:“你这个小叔子看上去好腼腆,还像个大男孩的样子。”
贺菲说:“其实快三十了。李北辰家里最小的孩子,一直被宠着长不大。唉,说起来,我那个弟弟也是不省心的,你知道,就是开学那天还找我借路费回家的。”
肖慧慧笑说:“虽然有点麻烦,但是也体现了你这做姐姐的价值,是不是?启航他们这一代,都体会不到兄弟姐妹情。”
贺菲说:“对,那种小时候打打闹闹的感觉其实也很美好,虽然物质上不富有,情感上倒是没有什么缺失。现在长大了,有什么事可以找着商量一下的。当然,最好是大家都好好的,岁月静好,啥事都没有,讲真,我现在只要接到我弟的电话,就猜一定是有事。李北辰家也一样。”
贺翔家一直有事,只不过是大事和小事的区别,所有小事都会演变成大事,大事积重难返不了了之也似乎变成了小事。
此时,彭敏正在数落着贺翔父子俩,从他们毫无计划毫无节制到最后借钱回家,再到贺翔的不顾家,子轩的不上进。重复过无数遍的车轱辘话,最后落到一句,“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要来伺候你们这两个爷。”
任彭敏在那里碎碎念,她面前的两个男人都似听非听,贺翔看着电视,子轩拿着手机玩游戏,两个都盯着屏幕全情投入,物我两忘,彭敏仿佛对空气说话。她长叹了一口气,说:“外面山好水好,你们怎么不干脆就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住着不回来了呢?”
贺翔说:“嗯,说了半天就这一句还有点水平,至少用了个成语。”子轩也偷偷地笑了。
彭敏本来在气头上,现在被这父子俩的一唱一合给气笑了,至少他们是听到自己在说话的,她便扔下一句“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转身进了厨房,骂归骂,饭还是要吃的。彭敏打开冰箱取出食物,一边洗洗切切,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骂也骂了,恨也恨着,还不是得自己来给他们做饭做菜,这是自己的命啊。
饭后,彭敏要检查子轩的作业,子轩说:“我在学校写完就交了。”
彭敏不相信,“你这么勤快?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然后说,“你的笔记本呢,没有作业,给我看看你做的笔记。”
子轩说:“我都记在脑子里不行吗?”
彭敏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再次苦口婆心说车轱辘话:“子轩啊,你现在不好好读书,三年后就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将来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养不活自己。连自己都养不活,自然娶不到老婆,也生不了孩子,那可怎么办?”
子轩说:“所以最大的损失是你没有孙子。”
彭敏气得哭笑不得。
子轩说:“再说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不好好读书?你怎么知道我考不上大学?”
彭敏抖落着他的课本说:“你看你的课本,干净得像新的。哪有学生听课不在课本上做个记号的。”
子轩抓过课本,拿起笔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胡乱画了几笔,说,“现在不就有了。”
彭敏拿儿子没办法,就去找贺翔。贺翔歪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玩游戏,被彭敏一把夺走了手机,气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又怎么了?!”他说,“我马上就要通关了,快把手机还给我。”
彭敏把子轩的课本给他,说,“你看,你看看。我就说了他没有上课做笔记,他就这样。”
贺翔瞥了那课本一眼,说:“还不是被你刺激的。”
对子轩来说,贺翔的这句话挺公道,但对彭敏来说,这句话则是对自己的攻击,她不禁悲从中来,自己身边的两个人都拿她的话当耳边风,都喜欢和她对着来,我明明是为他们好,可他们怎么都不领情呢。
彭敏气得拿起电话给自己婆婆诉苦,在这个家里,只有婆婆还能听听自己的苦衷。通常也有点效果,婆婆之后会说贺翔几句,作为母亲她是了解贺翔的,贺翔懒散随性,而彭敏则过于紧张焦虑,这既是他们冲突的原因,也能彼此制衡从而维持关系。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子轩有时就充当了砝码,也习得了一套和父母的互动模式,指责、逃避、反抗、和稀泥、冷眼旁观,视当时的情境与他的心情而定。
今天这样的冲突,最后只能是子轩奶奶从几百米之外的同一小区的另一幢楼的自己家过来,带来亲手做的子轩最爱吃的鲜肉包子,然后再带他下楼去附近的文具店买几个漂亮的笔记本,几只好写的笔。子轩喜欢买文具,尤其是最新最好的文具。
“又买文具。”彭敏嘟嚷了一句,“学霸两只笔,差生文具多。你看你的桌子上,抽屉里,有多少笔,圆规都有四五个,我可没看你画过一个圆。”
奶奶好脾气地说:“我们子轩怎么是差生呢?子轩学起东西来可聪明了,爷爷的电脑都是他装的,手机上的好多app都是子轩下的,我搞不懂那些东西的,子轩玩得可溜了。”子轩听了很得意,彭敏就不再吭声。
这个家,现在奶奶才是定海神针,顶替了以前爷爷的位置。子轩的爷爷退休前在葛洲坝集团工作,从农家子弟到军人再到工程单位的小领导,一生好强,也算事业有成,但是他自从退休后性情大变,很少出门,成天呆在书房里跟人下网络围棋,或者打网络麻将,家里的事他不怎么过问了,倒是奶奶时不时和儿子、女儿联络一下,尤其是儿子家,彭敏有什么事都会跟婆婆说,在这个家里她要给自己找一个同盟,只能是婆婆。久而久之,她甚至对婆婆形成了一种依赖,那是一种类似于女儿对母亲的依赖,彭敏对贺翔和子轩的不满无处发泄,只能讲给婆婆听,尤其数落贺翔时带着一种我在帮着收拾烂摊子的潜台词。对彭敏的情绪,婆婆只能先接着,忍着,好在婆婆这一生走过来,也练就了自己的百忍神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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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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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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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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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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