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李北辰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他的父亲打来的，李北辰打过去，还没问是什么事，父亲的命令就来了：“你赶紧和你弟联系一下，我有两三天都联系不到他，打电话都不接，不知道他怎么了。你妈急得饭都吃不下。”
李北辰生于农村，有一个大自己两岁的姐姐李北妮和一个小自己十二岁的弟弟李星辰。李北辰的出生是合乎当时政策的，但弟弟李星辰的到来是一个意外。本来儿女双全且生活清贫的李家父母不准备要这个孩子，但是那天中午，当李母一个人穿过田野走往镇医院的路上，正好遇到从镇上的初中放学赶回家吃饭的李北辰。李北辰成绩好，又听话，他问母亲去哪里，母亲当然不忍心告诉儿子真相，支吾着说去镇上买盐，李北辰就牵着母亲的手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儿子的手在自己的手上牵着的那一瞬间，母亲心底的柔软就回来了，不就是再多一张嘴吃饭吗，也可以再多一双手牵着呀。母亲就在那一瞬间决定要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留着。星辰比李北辰足足小十二岁，是他母亲年近四十才生的幺儿。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为了李星辰，李家是被罚了款的，李父的乡村民办教师身份也因为这个超生的幺儿迟迟不能转正为公办教师，但是李星辰仍然是三个孩子中最受宠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每个人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给与了他，希望他茁壮成长，没想到却适得其反，星辰成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用自己的这种长不大来迎合身边每个人的需要。说直接一点就是，我一事无成，你们才有事可做。
首先是在读书这件事上，小学和初中，他读的是和哥哥一样的学校，哥哥在学校一直是传奇，哪怕已毕业十年后，老师们还会提起。当老师或者其他认识他俩的人知道李星辰是李北辰的弟弟时，都一脸惊讶，两人的差距太大了——李北辰一路顺风顺水读完博士，星辰经过复读才考上一个专科学校读了一个财会专业，按说毕业后可以找一份好工作，在李北辰的鼓励下星辰也到一些公司去面试，但都干不长。第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是在中石化的加油站当收银员，坚持了半年，母亲总担心加油站的环境对他的身体不好，每次见到星辰就要说自己的担心。星辰后来经历了两次账面金额不平被扣工资，愤然辞职。之后应聘到一家做谷物饮料的公司做销售，干了三个月，业绩总是上不来，便去了汉街的一家服装专卖店当了导购。星辰长得清秀，身材也不错，是很好的衣架子，穿着朴素的店服也很好看。他跟着店长实习了一个月适应了店里的工作环境后，觉得这份工作倒是自己喜欢的，他喜欢人和人之间浅浅的接触，回避父母对他的关于未来的追问，因为他对未来也有几分迷茫，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虽然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卖服装决不是自己终生的职业，只是一份工作，给自己提供一份基本的生活保障而已。这份迷茫让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的询问，更何况父亲所有的询问都基于对他现状的不满。他就索性拒接父亲的电话了。
长兄如父，李北辰是李家成就最大被众人赞誉有加自己也从小仰视的哥哥。当哥哥打来电话时，星辰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李北辰。“我做什么我爸都不满意，我就不想接他的电话了，不用想都知道他会说什么。”星辰说。“他希望我像你一样有出息，给他挣面子。我又不是你。我做不到。”
“爸妈是担心你。”李北辰说，“你接一下电话不过举手之劳，就可以让他们放心。”
“哥，你不懂。他们越担心，我越觉得自己没用！”星辰说，“而且，我只要接了电话，我爸就不会放下电话。我挂电话，他们接着打来，又是担心这，又是担心那。我受够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我都三十了。”
李北辰想说，那你也得有个三十岁男人的样子才有资格说这话呀。但还是忍住没说。这时星辰说：“好了，店长过来了，上班时间我不能接私人电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晚上，李北辰在床上辗转难安，把父母对弟弟的担心，星辰的怨言以及自己忍着没说的那句话对贺菲讲了。
贺菲说：“果然担心就是最坏的祝福啊。这句话不是我原创的，是我在书里看到的，我觉得很有道理。父母对子女，子女对父母，往往是越担心什么越发生什么。我能理解星辰，现在本科生满街走，他一个专科生起点太低了，又没有明确目标，找工作只能先试试看，既试错，也试运气，也是一个过程啊，不用急。”
贺菲当年因为几分之差没能上北大，在省城一所大学读的本科，后来求职颇不顺利，她能进出版社，是在职读研之后经过多方争取才进的，深切体会到学历即机会。贺菲说：“我们宜恩将来一定要考上名校，北大或者清华，不行就985、211双一流，再……不，不能再不行了，我们宜恩一定行的。毕竟能考上滨江中学的学生人家都说了，三分之一保送，三分之一出国，三分之一高考。其实出国这件事我们也是可以考虑的，宜恩英语好，有基础。”
李北辰也曾考虑过让宜恩出国读大学，宜恩上幼儿园时曾经跟贺菲到德国生活过半年，当时他在那边的一所医学院读博，贺菲母女俩去渡了一个假，现在聊起来，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古老的建筑、神秘的黑森林、低矮的云层，还有人烟稀少的乡村。
“年纪太小出国留学还是不放心。”李北辰说：“我觉得还是本科在国内读，研究生阶段出去更好。”
贺菲说：“是啊，我也觉得女孩子大一点出国留学好。但是，现在我们得为女儿准备留学的钱了，我打听过，如果是英国或者美国至少得准备两百万左右。”
“其实读什么专业才是宜恩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李北辰说，“定了专业，再对标学校，程序正确很重要。”
作为父母，他们早就为宜恩的未来有种种考量，贺非说：“我们宜恩是偏文科生气质的，金融、商科、法律、文史哲，或者英语都是不错的选择。至于职业，当老师挺好的。”
李北辰说：“对于当老师我最清楚了，大学老师门槛越来越高，以前博士就可以，现在非得是海归博士。再过两年，海归都进不了了。又是教学又是科研，而且竞争激烈。中学老师也一样，升学压力在那里，奖评标准在那里，中学老师的压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叹了口气，“我当了一辈子老师，就别再让姑娘当老师了。”
贺菲说：“也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当老师的。你是工作狂，太敬业了。我是知道的，所以家里的事就没让你操心过，但是，我有时也挺累的。我也是要上班的人，不是全职太太。”
李北辰说：“男主外女主内嘛。你的工作可以稍微放一放，这三年，我们以宜恩为中心。”
“你说得轻巧。”贺非说，“为什么不能是反过来呢？”
李北辰就笑，“那你去读个博，评个教授，我就在家给你做饭。”
贺菲也笑，然后关了灯钻到被窝里，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要说读博这样的梦想也不是没有过，可是自从有了孩子，它们就真的成了梦想了，养育一个孩子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我都可以读两个博士学位了。”
李北辰觉得贺菲在吹牛，但贺菲对此笃定，这些年自己全心全意地支持着李北辰，宜恩的事非必要都不用李北辰出面，他是连家长会都没有参加过一次的，更不用说平时的陪伴了，有的时候，贺菲甚至觉得，李北辰只是宜恩生物学意义的爸爸，他和宜恩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当然，李北辰也爱宜恩，但他似乎更爱自己事业，以及由此而获得的荣誉。
现在，孩子上高中了，又一个三年，其实一眨眼就过去了，三年后的宜恩会是怎样的？自己是怎样的？李北辰又是怎样的？贺菲像很多个夜晚一样，在心中发出一声甚至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叹息，然后睡着了。
作为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滨江中学对自己的学生的未来发展是有前瞻性的，近年来，每年新生进校后不久学校都会请人来给学生做一次有关生涯规划的讲座，让学生从踏进高中开始就对自己的未来有思考。请来的人有的是市里的行业大咖，有的是大学老师，当然也请过从这里走出去的知名校友。今年的主讲是宜恩的班主任兼政治老师周董，他是特级教师，今年本市的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自然是今年最好的做报告的人选。
周董是一个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讲课生动，写得一手漂亮的板书。当然，周董并非他的本名，是他的学生送给他的外号，因为班上的学生魏美丽的小姨是周老师当年的高中同学，魏美丽有天带来小姨的毕业照给大看，宜恩发现周董年轻时的样子和周杰伦很像，她讲给同学听，大家便越看越像，一致认可，很快就叫开了，集严厉、慈祥、风趣幽默于一身的周老师从此被称为周董。
周董拿自己的经历来给学生们分享，他当年从人大哲学系毕业，他的同学多数进了政府部门，最不济的也当了处长。还有进高校当教授的，有到国企做管理的，也有下海到房地产公司当老总的。他是班上唯一一个坚定地进了学校当政治老师的，他说他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在工作中实现了自己教书育人的理想，和学生打交道，让他时时保持着活力和热情。
周董说：“同学们，你们要相信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做自己热爱的事，发自己的那份光和热，就是最好的。”
他也谈到了他工作多年带过的那些学生，学校的历任著名校友，有在外交部当翻译的，有创办独角兽公司的，有进硅谷做程序员的，也有进了不同学校当老师的。
“在自己选择的领域深耕细作，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成为专业人士，并不难。”周董说，“难的是在你们现在的年龄就找到自己喜欢的领域和方向。未来十年二十年，一些传统的工作会被ai代替，父母辈的经验只能给你们参考，毕竟时代不同了。在我读高中的时代，汽车司机是一个好职业，现在，你们的爸妈是不是都会开汽车了？”
宜恩对坐在旁边的美丽说：“我爸不会开车。”
美丽睁大眼睛表示不理解。宜恩耸了耸肩，表示这是事实。
“你爸是干吗的？”美丽问。
“大学老师。”宜恩说，“老学究那种。”
“她爸是博导。”坐在宜恩边上的启航插嘴了。“可牛了。”
“那你爸呢？”美丽问启航。
“我爸呀，跟周董差不多，搞思想政治工作的。”启航调皮地说。
“他爸是书记。”宜恩说。“特别会说服人的那种。”
美丽就笑，“你们的爸爸都好厉害。我爸原来搞体育的，现在，就一包工头。”
像他们这样在私底下窃窃私语的同学不少，大家被大屏幕上一个个闪闪发光的头衔和名字刺激，在底下打听彼此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高学历的大多集中在设计院、研究所和高校。高收入的，则多是开公司经商的。“既高学历又高收入的，章泽西的父亲，本市高新区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魏美丽说，“不过章泽西随了他妈妈的姓。所以这是个秘密。但是，财富是掩不住的。”
宜恩问谁是章泽西，启航说，“国际班的，有的时候跟我一起打球。”
“一个帅哥哦。”美丽在一边说。
“有我帅吗？”启航问。
美丽说：“嗯，你俩是不一样的帅。”
宜恩在食堂吃完饭回宿舍或者教学楼时会在篮球场边上看看热闹，看启航，也看自己班的男生，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隐约有一个眉目清秀个子不及启航高，但是弹跳能力特别好，身姿很潇洒的男生，会不会是他？
“反正他没有我高。”启航说。宜恩就几乎可以肯定是那个男生了。
“章泽西，这名字你可以关注一下。滨江中学富二代顶流。”美丽对宜恩说，用她一惯的大大咧咧补充，“在我爸眼里，章泽西的爸爸是妥妥的甲方霸霸。”
姜雨晴一如既往地沉默。她想起在汽修店里忙碌的父亲，满手油污，努力用普通话和顾客交流，转身会用家乡话发牢骚的姜鹏。
身边的几个人议论完爸爸又开始议论妈妈，宜恩说：“我妈是做书的，天天在那里看稿子，替人做嫁衣的那种。”
“我妈的职业很冷门。”美丽说，“你们一定想不到！”
在宜恩的再三要求下，她才给了答案：“她游泳运动员退役后，当过游泳教练，兼职过时装模特，现在在做瑜伽教练。她自己最后悔的是当年人家来招空姐，她说自己恐高就没有去，后来她告诉我，其实她不恐高，而是喜欢上了游泳队的小帅哥，也就是我爸。”
果然是宜恩想不到的职业，宜恩笑着说：“你好凡尔赛哦。”
美丽给宜恩看手机中自己妈妈的照片，妥妥的大美女，腿长腰细气质好。
宜恩说：“难怪你长得这么高，是遗传爸妈的高大基因。”
“太高了也不好。”美丽说，“以后都不好找男朋友。你看我们班男生，都没几个比我高的。”
宜恩就笑着说：“启航比你高。”
启航笑着说：“别出卖兄弟。我没她高，我都没你高呢。”
兄弟，是启航在宜恩面前的自称。这两人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他们两家分别住在同一所大学的东区和西区，贺菲和肖慧慧原本也互不相识。直到某一天，两个人差不多前后进了附近的省妇幼保健院待产，分娩后住同一间房的相邻床位，新手妈妈都需要同伴的帮助，两人就此认识了。巧合的是，启航的爷爷来看望孙子，李北辰刚好也在，李爷爷是李北辰大学时代的老师，他和自己多年前的学生意外相遇，让两家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从此贺菲和肖慧慧也开启了结伴养娃模式——贺菲家在学校的东区，肖慧慧家在学校的西区，中间隔了学校图书馆以及馆前的广场，一个大操场。带孩子的妈妈们需要交流育儿经，身边的人类幼仔需要和同类嬉戏，广场和大操场自然成为两个妈妈遛娃的好去处。贺菲温和、佛系，肖慧慧热情、细腻，两个人性格互补，三观相合，成了好朋友。宜恩和启航从小几乎天天见，先是在自己妈妈的怀里，再后来是被牵着遛着，再后来骑着童车追着跑着，到后来他们就自己约着一起玩了，玩着进了同一个幼儿园，同一所小学。
在贺菲看来，大学校园挺适合孩子成长，闹中取静，安全，有人文气息。这也是她当年下决心嫁给李北辰的原因，和男人一样，女性择偶时也考虑自己后代的养育，这是本能。
宜恩和启航也一同享受了大学教职工子女的所有福利，从附属幼儿园到附属小学一直同学，这个阶段两个人分离最久的，就是宜恩和贺菲到德国的那半年。小学毕业考初中时，宜恩进了当时最难进的滨江中学的初中部，启航以一分之差进了另一所很好的大学附中，初中时的启航开始发奋，中考时考进了滨江中学，和宜恩再次成为同学。
两个人性格上都阳光开朗，再加上宜恩身上也有几分男孩子气，两人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过渡到兄弟情。两人互称兄弟，宜恩会让启航喊自己恩哥，平时相处如此，在同学面前互相调侃时也如此。
启航喜欢听贺菲讲故事，小时候常常赖在她们家不走。而宜恩嘴甜地喊肖慧慧为“慧慧妈妈”，把肖慧慧喜欢得恨不得这就是自己的女儿，贺菲也笑着说送给你好了。小时候的宜恩觉得贺菲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长大后开始对贺菲有了诸多要求，尤其是在看到慧慧妈妈的优点后，有一天，宜恩就毫不客气地对贺菲说：“慧慧妈妈是我所见过的妈妈们中最有女人味的，老妈你的身上就欠缺那么一点。”
肖慧慧个子小巧，打扮精致，说话语气温柔，细声细气，热爱厨艺，在肖慧慧手下，启航每天的装扮不一样，家里的每顿饭菜都不重样，每个菜的味道也不一样。她尤其热爱西点，家里烤箱、蒸箱一应俱全，她做的蛋糕点心味道不输外面蛋糕房的。贺菲个子高，多数时候素面朝天，穿衣服喜欢大一号的那种，性子有点急。在饮食上，贺菲早年和爷爷奶奶在农村生活，后跟父母在部队生活，对于饮食的要求是做熟有营养能吃饱即可，宜恩一开始是很无所谓的，等她到启航家吃了肖慧慧做的饭菜后，就知道了别人家的妈妈的精致。通过对比，宜恩理解了什么叫生活品质，也少不了和贺菲吐槽——
“人家启航家的台历都是自己做的，用的他们一家人的照片。”
“他家天天都有鲜花，慧慧妈妈种的月季已经让她实现了鲜花自由。”
“他们家里收拾得好整洁，摆在外面的东西少而精致，像样板间，我们家什么东西都堆在外面，像杂货铺。”
“他们家地板打过蜡亮得都可以当镜子，我们家，呃，我不说了，你看吧。”
贺菲说：“我要上班的好不好，我要是把上班时间用在做家务上，我要是当全职太太，也可以一样。”ωωω.χΙυΜЬ.Ｃǒm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菲姐，这是你对家务是否用心和审美的问题。”宜恩怼了一句，“当然，作为一个职业女性，时间不够是最充分的理由。”
贺菲摇摇头，不再和宜恩争论，毕竟宜恩所说的也是事实，肖慧慧是把全职太太当职业在做的，以她的用心和贤惠。
但肖慧慧也不是没有缺点，她胆小，一直以来都如此。带孩子们出去玩，她的顾虑最多。日常出行，也把安全第一挂在嘴边。宜恩说：“每次一起出去玩，只要慧慧妈妈在，神经就得绷着。总被她提醒这个危险那个危险，一点都不好玩了。”贺菲可以带自己坐云宵飞车、海盗船，但是，启航说，他从来不敢在妈妈面前提这些，百分百被拒。他最多就是偷偷地和同学去玩，而且绝对要封锁消息。
可如此胆小谨慎的肖慧慧，偏偏就在自己开车时出了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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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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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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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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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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