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亮后就收摊离开仙桥镇,约好半个月后回来接她。谭春把自己的大门钥匙给了他。这样,他就可以在谭奇水醉翻的深夜开门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她私奔。
半个月后,小银匠顶着月亮,把三轮车吭哧吭哧蹬过石桥,赫然发现桥头拦了个人影。
那个人说话了:“小子,大半夜的就来做生意啊?”
是谭奇水。
小银匠停下车,尴尬地抓头:“叔……我……”
谭奇水叹口气:“那天你跟小春商量的时候,我在门外都听见了。年轻人看对眼,就上门提亲嘛,私奔算什么事?你想毁了我家闺女名声是不是?”他语重心长。
小银匠大喜过望,又忐忑不安:“真……真的吗叔?我提亲您能答应吗?”
谭奇水上下打量他一遍:“你小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手艺有手艺,给我当女婿倒是个人选。”
小银匠试探地问:“那……她要是不愿意顶仙了,您……”
“她不愿意就不干了呗。唉,小春这丫头,以为我只把她当摇钱树,其实,我就她这么一个闺女,我图什么,还不是为了给她攒点嫁妆?”谭奇水一边说,一边状似随意地转身就走:“就是不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
小银匠赶忙跟上去:“我家里是种地的,爹妈都是本本份份的农民。”
“那你家不富裕啊,出得起彩礼吗?”
“彩礼您不用担心,我这些年靠手艺赚了点钱,我还上过初中……”
小银匠急巴巴地介绍着自己的情况,不知不觉跟着谭奇水走到一片山坡上。
谭奇水忽然转头朝一边望去,喊了一声:“小春!”
小银匠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砰。
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脑后。
小银匠直挺挺倒在地上,模糊的视野上方,是谭奇水扭曲的脸。
他手里拎着一把沾血的短柄锤子,这东西之前肯定一直别在他的后腰。
他嘶吼道:“小畜牲,想拐走我闺女,你知道她能给我赚多少钱吗?你知道吗?”
他把小银匠往前拖了一段,那里有个空洞,像个朝天张开的大口。用力一推,小银匠消失在这张大口中。
谭春收拾了小小的包裹,在二楼窗前等得望眼欲穿。期待的同时,心中渐渐升起恐惧。在这个与小银匠约好的日子,夜夜醉翻的父亲谭奇水不知去向,让她感觉非常不安。
不久之后,糟糕的预感得到验证。
大门哗啦打开,走进来的不是小银匠,是谭奇水。他一手提着一把铁锤,一手提着酒瓶,已经喝得醉熏熏的。
谭奇水摇摇晃晃上了二楼,把沾血的锤子在谭春面前晃动:“小婊子!想跟着野@男人跑?你跑啊,你跑啊!”
她心惊胆战:“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把那个小畜生敲死了,送进娃娃洞了!”
谭春尖叫一声,猛地把谭奇水推倒在地,朝外跑去。
谭奇水挣扎着想追:“你给我回来……”只爬到楼梯口,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谭春穿一身红衣在夜幕下狂奔,像一片被风卷动的薄薄剪纸。
娃娃洞。那个被诅咒一般的洞窟。很多年前,谭奇水把她右腿残疾的妹妹扔进去,现在又把她的情人扔进去。
她也不管娃娃洞肚大口小,能下不能上,纵身跳了下去。她不知道在凝固般的漆黑中爬行着摸索了多久,不知摸到多少奇怪的东西,终于摸到角落里的小银匠。
他已经没了气息。
她抱着他变凉的身子,紧紧偎着他。
她大概是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她睁开眼睛。
出口那里,有阳光泄露下来。谭奇水的脸在那里拼命朝下张望:“小春,小春!你在里头吗?”
她看了看身边小银匠安静的脸。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冷笑。
“你真没出息。”她冒出这样一句,“还是让我来吧。”
她站起身来,没回头看小银匠一眼。径直走到洞口下方,脚下踩着些细碎脆弱的骨骼。
这些骨头里,有我的一份。她想。
“小春!小春!”谭奇水大喜过望,“可找到你了,急死我了。来来来,爹拖你上来。”他丢了一根绳子下来。
谭春缓缓抬头,从下往上看的角度,眼白多眼黑少,即使阳光落在脸上,眼神也显得格外@阴森。
刹那间有隐隐惧意掠过谭奇水的心头。
不过旋即谭春就笑了一下,握住了绳子。
谭奇水把她拉上来之后,小心翼翼问:“那个……爹昨天晚上喝多了,一不小心失手伤人……你不会告发爹吧?我可是你亲爹啊!”
谭春扫他一眼:“怎么会呢?是我不好,一时糊涂,竟想跟着人跑。”
谭奇水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哎!哎!我闺女最懂道理了!那臭小子就是不怀好意,说不定是想把你卖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在家里多好啊,吃香的喝辣的,爹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说是不是?”
她淡淡一笑:“是。”
“走走,咱们回家。”他指指洞口,“这事可不能说出去啊,说出去你爹得吃枪子!”
“放心吧。”
父女两个往镇子走回去。谭奇水忽然注意到什么:“哎,你脚怎么了?”
“跳下去时扭到了。”
谭春面无表情,右脚一拐一拐地走着。
带了女儿回家,女儿的野心看着也收起来了,谭奇水的心情特别舒畅,当晚又喝了个大醉。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右腿锥心刺骨的剧痛中醒来。谭奇水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试着动了动身体,剧痛的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捆住了。
他刚想呼救,面前的黑暗中传来低低的话音:“爹,这里黑吗?”
“小……小春?”他犹疑地叫道。
那个细细的嗓音好像是谭春,可是觉得又哪里不像。
那个声音低低地笑了,让他毛骨悚然。
他声嘶力竭叫起来:"你不是小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看不见吗?”没等他回答,她接着说,声音不急不忙,充满戏谑,“哦,对了,这里太黑了,你看不清。可是,我看得清。因为我已经在漆黑的娃娃洞里,呆了十四年。”
Χiυmъ.cο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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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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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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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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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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