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看着手中一叠检验报告。
之前一系列检查做完时,接诊的医生举着几张片子轮番看,紧锁着眉头,满脸困惑:“没有外伤,没有内伤,没有骨折,没有脑出血。只有胸口处有淤青。可是他却喊疼,说到处都疼,我看也不像装的。”
宁檬:“……他不是装的。他出现过心脏骤停,我给他做了心肺复苏,忘记做了几组了,淤青应该按出来的。”她声音虚颤,还没完全镇定下来。
医生点点头:“从血象分析结果看,病人体内肾上腺激素偏高。心脏骤停是因为肾上腺激素急剧分沁引起的,那么,又是什么引起的急剧分沁呢?疼痛还是惊吓?”
宁檬张了张嘴,半晌才艰涩地道:“可能是……疼痛。”
“可是他身上没有导致这种程度的伤情啊。”医生十分困惑,“如果也没有受过惊吓……”他拿起片子的手顿了一下。那是一张脑部ct片。他眯眼看了半天,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才说:“目前病人的症状就是无端疼痛,精神不振,发低烧,心率也不太好。先住院输液,回头我安排个各科会诊。”
……
程远洲又梦到了那个小孩。
暗夜在雾气里沉浮,冰冷的建筑影影绰绰,每一扇黑洞洞的窗户里,似有阴森的眼睛在远远窥视。m.xiumb.com
“我跑不动了……”程远洲听到小女孩带哭腔的声音响起。
他低头看去,小小的女孩跪倒在地,齐留海的短发被汗水浸湿,眼泪和灰尘在她的小脸上抹得一塌糊涂,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先在这里藏好,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路。”。”
程远洲知道这个稚嫩声音是自己。
女孩缩在黑暗的角落,乌黑的眼睛满是惊惶地看着他,哽咽道:“你别忘了回来找我。”
他看到自己变小的手摸了摸她的妹妹头短发:“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他一个人朝无边的黑暗跑去。跑着跑着,猛地回过神来似地,回头看去。
身后只有黑暗和浓雾。
我得回去找她,她在等我——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全部意识,他拔腿往回跑。可是视野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找不到,他跑得心脏像要裂开,也找不到那个女孩。
怎么办?怎么办?
他答应会回去找她,她还在那里等他,可是他却找不到她了。
……
程远洲在剧烈的喘息中醒来,手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刨动,感觉自己要窒息而死。
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抱住了他,有声音在他耳边不住说:“没事,没事,好了,没事了,程远洲……”
凉凉的手心从他的额头一遍遍捋向发顶,让他渐渐平复下来,涣散的眼神凝起,看到病房顶上惨白的日光灯,还有一袭乌发散在他脸颊。
为了压住这个在梦魇中突然从病床上弹起的家伙,宁檬大半个身子都压上去了,生怕一个控制不住让他栽到床下去。她就着这个半压制半搂抱的姿式,像哄小孩一样,摸着他脑袋在他耳边不断安慰。
过了好一阵,感觉他安静下来没了动静,想说应该是又睡着了。
直起身一看,这家伙眼睛睁着呢,就是眼神怎么雾蒙蒙的,原本苍白的脸颊也红扑扑的。
她赶忙摸了摸他额头,不安地嘀咕:“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又发烧了吧?我去跟护士要个体温计。”
她往上一站,却被他握住了手腕。他的手指修长,骨分明,此时已没有了游戏中那可怕的力道。
“我没事,不用去。”
她低头打量着他:“清醒了吗?”
“嗯。”
“现在什么感觉?”
他试着动了一下,眉头立刻蹙起:“痛……”
“哪里痛?”
“后背,前胸,右肋,左肩膀……”程远洲感觉自己好像被拆开又重新组合的手办,只是没太组装好,很多骨头缝都裂着似的。
宁檬沉默一会,说:“都是游戏里被追杀者打伤过的地方吧?”
“好像是……”
“没有真实伤口,却有受伤的疼痛。你那份自愈能力仅限于游戏中,一旦回到现实,相应的疼痛一样不落地瞬间反扑,以致于……”
她又想起他心脏骤停的一刻,那种恐惧感挥之不去,像烙在灵魂里。
沉默良久,她说:“看你细皮嫩肉的,应该是父母搁手心里长大的,从小没吃过这种苦吧?真难为你了。”
他眨眨眼:“搁手心长大是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一年到头有一半时间是在医院里渡过的,病痛对我来说倒不陌生。”
她一愣:“这样啊……”
他问:“你的脚也疼吗?”
她这才想起自己也有过一点小伤,这种情形下哪顾得上管,根本就忘得干干净净,他居然还记着。这时才感觉到游戏中被碎玻璃戳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有点感觉。”她叹口气,“伤痛带回现实……这邪门的破游戏!幸好活着出来了,幸好你伤归伤,没丢失啥零部件……”
程远洲:“?”
她心里想的是:如吴启那样,眼珠在游戏中丢了,连恢复的机会都没有。
想起遭遇的一切,她狠狠捏起了拳头,洁白的手背青筋隐跳,后槽牙咯吱一响,“我一定要把开发游戏的王八**蛋揪出来,弄死他。”
程远洲:“……”总觉得领导比游戏里凶了好多呢……
天刚亮,护士就进来采血。被抽去一管血的程远洲更虚弱了,身上的“无端”疼痛还在一阵阵地折磨着他,宁檬打来病号饭,他嫌弃地看着可疑的糊糊一样的粥,半点胃口也没有,好说歹说也不肯吃。
最后宁檬耐心耗尽,眉毛竖起,按着他脑袋才算是硬喂下一小碗粥,急出她一头汗,心中暗暗放弃了收养流浪猫的计划。
喂食真是太麻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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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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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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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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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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