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炻用人倒也不疑,陈煜为主帅,他把南征大军的兵权毫不犹豫地交给了陈煜。
然而,陈煜心知肚明,军中还有一位监军。持了圣意,随时可夺他兵权。帅帐之中的将领也全部效忠于东方炻。他自己不过有几个当年忠心随他出信王府的侍卫罢了。
打下江南,他并无二话。东方炻曾奇怪地问他:“你为什么不问我怎敢把南征大军交予你?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反持了南征大军,要反戈一击也行啊?”
陈煜当时笑着看着东方炻道:“如果我父王是皇帝,我也许可以利用下皇子的身份作乱。现如今是诚王孙与先帝皇子争位,名不正言不顺,我以何服众?你能用我,就足以令江南王侯动心了。信王之子做了你的征南将军,表示你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在江南归顺的话,城不攻自破。江之南岸是徽州。睿王爷好像一直和望京莫府在做生意。说服他把华敏嫁给莫若菲,当宰相的岳父,是笔好买卖。你已经许诺常宽封南候,世袭罔替,永镇江南。徽州与苏州便已掌控于手。宫里不是还有柳青妍在?你家的生意早就做到了江南六州府,暗中接应的也不少。这一仗只是对付关野的十五万兵马,并不难打。我只答应替你取江南六州府,至于到时候关野要保着康明帝逃走,追人赶尽杀绝的事,我就不管了。”
被他悉数说中,东方炻也笑了,贼贼地对他说道:“你武功好,有智谋。可没上过战场打过仗。不过也不必担心,军中自有监军与幕撩们在帅营里替你合计。你挥挥手扔几块令牌就行了。”
陈煜走进南征大军设在湛宁城中的帅府。迎面走来监军与几位幕僚对他拱手行礼,请他进大厅参详作战方略。他笑道:“昨晚本帅一宵未曾合眼,实无精神。劳烦几位参详周到后将计划报于本帅知晓便可。”
一幕撩急道:“大战在即,大帅岂可如此轻心?”
陈煜理也不理,带着自己的侍卫扬长而去。
开口出声的幕撩脸上的着急瞬间烟消云散,轻笑道:“这位东平郡王着实是个妙人。”
第二日,万船扬帆渡江。船至江心,楼船帅字旗下的陈煜怅然北望。
此时,东方炻带着不弃坐着辆轻便马车行走在前往望京的官道上。皇帝楼船仍缓慢的逆行在运河之中。
“奇峰尽在北地。前面不远就是丹霞峰,咱们上山去玩如何?”东方炻一袭紫衫,作书生打扮。半撑着胳膊微笑地瞧着趴在窗口的不弃。
不弃哼了声:“你把小虾弄哪儿去了?隔了一日她早已追不上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居然使迷药,犯得着吗?”
“一夜未睡,怕你身体撑不住。让你多睡会罢了。”东方炻丝毫不觉得在船舱里迷翻不弃和小虾有什么不对。他坐起身,忍不住伸出手指卷着不弃垂至腰间的一缕长发,啧啧赞道,“过了两年不见,你的头发越长越好了。”
不弃拽出自己的头发瞪着他道:“别动手动脚,你怎么这么色呢?”
东方炻望着不弃嗔怒的脸,心里怦怦直跳。当初躺在床上只余一口气的黄毛丫头转眼之间拥有了少女的美丽。明眸善睐,巧笑嫣然。过了两年,打下了半壁江山。只在她面前,他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
“好吧,我告诉你好了。小虾已经被送进莫若菲府中了。我南行时他一再求我替他带小虾回去。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他对小虾兴趣这么浓。他真的在杭州城外对小虾一见倾心?”
不弃挤出一个笑容,瞬间又板起脸道:“不告诉你。”
莫若菲和小虾无亲无故,以前从来没有见面。只能用一见钟情的借口向东方炻讨人。小虾见了莫若菲如果照自己方法装成半失忆。莫若菲应该不会怀疑。再说,过了十几年了。从前那些习惯在一个失去大半记忆的人身上改了也很正常。
她正想着小虾与莫若菲见面后的情形,耳边一股热气扑来。不弃痒得抖了下脑袋,听到东方炻贴在她耳边亲昵地说道:“放心好了,如果小虾不肯,我就不让莫若菲娶她。”
未等不弃回头,东方炻的双臂已自身后抱住了她,幽幽说道:“朱丫头,别推开我可好?我就想这样抱一抱你。我忍得心都疼了。”
不弃叹了口气,心里涌起股歉意。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腰间一紧,整个人嵌进了东方炻怀里。东方炻得意地笑了:“反正你也没几两力气!”
不弃大怒,这厮张口就威胁,真当她是病猫?她软了身体,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他怀里柔声说道:“赶车的人武功高不高?你不会真的和我单身上路吧?”
“我雇的马车,这样自在一点。”东方炻狐疑地答道。他甩开侍从,何尝不是想瞒住外祖父的视线。他当然知道黑凤会遣人跟随,只是不会打扰他们。凭自己的武功,应付些小刺客绰绰有余了。
但是不弃的态度却让他摸不着头脑。印象中这丫头应该对他怒目而视拳打脚踢才叫正常。
“你在想我为何不怒?你等着我挣扎好抱得更紧是吗?”不弃嫣然一笑。
东方炻讪讪然,他打的本来就是这个主意。
不弃坐起身,双臂便搂上了他的脖子,灿若星辰的眼眸飘起股笑意。
她的主动让东方炻有些手足无措。想过万种应对,独独没想过不弃会对他笑语嫣然。她搂着他的脖子,小巧的红唇离他的脸只有寸许。温软的身体紧贴着他,他有些紧张。
不弃跪坐起身,手臂微紧,咬住了他的耳朵,呵气如兰:“你脸红了!是不是很痒?痒得发抖?”
耳垂被她含在嘴里,痒得他咬紧了牙。东方炻下意识地想扭开头,他吃惊地发现她居然在调戏挑逗他。
这时颈后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力气全无。他大吃一惊,正想开口,便发现舌头已经僵住。
不弃松开胳臂,用小指头一推,他便无力的倒下。
她趴在他身上,手中的戒指突出一根长针,毫不迟疑地在他的血脉处扎下,嘴里娇俏地说道:“公子莫急,让人听到可不好。”
东方炻苦笑。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不弃,心里却没有半分气恼。仿佛觉得她如果就此要了他的命也不放在心上。
不弃自他身上找出块玉牌,又找到枚私印。她拿着这两样东西笑眯眯地贴耳问道:“有玉牌可以出入宫禁,有这枚私印便可以写圣旨了对吗?”
东方炻这才回神,目光中有些焦急。他有点怕不弃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他保不住他的事来。
“别担心,我只是不会写张圣旨叫你的军队回撤的。”不弃收好这两件物事后,轻轻推开轿车门,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瞥了眼。赶车的汉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车厢内的动静。
她坐在东方炻身边有些犯愁。自己没有武功,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小虾进了莫府,她会见机行事。元崇的安危自己和陈煜已经尽了力。小虾如果不能靠莫若菲救出他,她也无法。但她不想进宫。进去容易出来难。就算陈煜打下江南六州府,自己还是拘在深宫的人质。
心中主意一定,不弃便对东方炻笑了笑道:“咱们打个赌可好?同意你就眨一下眼睛,不同意眨两下。从这里至望京要走一个月,我现在离开,会去望京。如果我提前到了望京宫门前你还没有找到我,就算你输。你如果输了,他日陈煜回来你便不能为难我们。如果你能找到我,我就答应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会好好考虑选择嫁你还是嫁他。前提是,你得让我三天。不能叫人跟踪。”
东方炻想了想,眨了下眼睛。他本来要的就是一个机会。他不屑也不想要个对他无心的女人,纵然他再喜欢,他也不想要。
不弃见他同意,呵呵笑了。她扶起他,往他嘴里灌了杯茶。过了片刻,东方炻便苦笑道:“你不怕我耍赖?”
“你捉住陈煜和元崇时就可以耍赖了。我要是舍不得他,我肯定会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不过,这样不是很有趣?那药霸道了点。不过,两个时辰就可以解。你让车夫下车往南走,别让他跟着咱们了。”不弃笑呵呵地说道。
东方炻照办。
不弃掀开车帘,用东方炻的剑割断了缰绳,上了马笑道:“记着呵,三天。”
车内传来东方炻的笑声:“我动弹不得扔我在这儿,万一有人要我性命咋办?”
不弃点燃引线,手中竹筒里射出一蓬烟花。“他们马上就到。我先行一步啦!”不弃说完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她没有杀了他以绝后患,还顾及着他的安全。东方炻叹了口气,心里却暖洋洋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兴趣。她真的有把握让他找不到人吗?
江北虽定,总有宵小出没。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单身上路,遇到危险怎么办?东方炻又着急起来。
半个时辰后,蹄音响起,车厢门被推开。东方炻看到黑凤后微笑道:“弄些水来解我的迷药。”
不弃灌了他一杯茶,就能开口说话。他断定只用清水就可以解除。等他灌了水饱后,不到一会儿,力气便恢复了。
“她竟敢下迷药!属下这就派人抓她回来。”
东方炻翻身上马道:“往望京方向寻。找到人别动手,三天后再带她来见我。记住,三天。”
他微笑着想,朱丫头,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这不算违规吧?
听到大队人马从官道上呼啸而过,不弃躺在树林里懒洋洋地想,我才不会去望京。元崇是小虾的事,不关我的事。
她事先趴在窗口往外看,已选定了这处地方。这里已接近丹霞峰,树林越来越密。黄昏时分,不弃从树林中走出来,已变成个乞儿模样。
东方炻的中衣被她用污泥和草叶汁染了。连脚上的绣花鞋也扔了,用树叶青藤绑在脚上。她手里拎着根树枝,径直往南。
八月庄稼成熟,不弃记得来时就有片麦田。这一晚,她就睡在麦田地里,啃着从马车上拿下来的糕饼。
起伏的麦浪遮住了她的身影。天上的星星分外明亮,田里的蝈蝈唱了一晚摇篮曲。连风也变得轻柔温暖。琇書網
“九叔,我又讨饭了呢。”不弃衔着一节麦草枕着双手望着夜空微笑。
湛宁城三十里外有个小镇名叫乌家集。乌家集紧挨着运河,是出运河入大江口的一个港口小镇。从前南下的客商进大江南行前会在这里歇脚。北上的商旅过了大江之后,也会在镇上停留几日。所以乌家集虽小却很繁华。
南北划江而治之后,乌家集并不冷清。水军与南征军进入湛宁城后实行了宵禁。白天有士兵巡逻设卡。遇兵祸多,军纪再严明,住在城里日日戒严宵禁日子也不好过。有条件的人家都选择迁至乌家集。
对北魏军充满信心,于是选择了暂住。以防南魏军打过江要留个后手的便寻着船北行,离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一时间乌家集客栈人满为患。运河上的船只往来频繁。一些赚钱行当便兴旺起来。如下苦力的挑夫,出租车马骡轿的车行,买卖房屋经手典当的掮客中人,以及街头巷尾的乞丐。
不弃靠坐在离码头不远的街角屋檐下。身前摆着只缺了几个口的破陶碗。她身边还有一对乞讨的兄弟俩。一个十三岁一个六岁。大威跪着,小威呈挺尸状。大威见着有穿着齐整的人经过,便扯开喉咙抹起眼泪乞讨。一会儿是弟弟病了,一会儿是弟弟饿晕了。翻来覆去离不开一个骗字。
不弃有钱。从朱府出来时,她就随时替自己备好了救命银子。有过她那种经历的人,无论走到哪儿,什么都忘带,银子却是不会少的。
朱府的四海钱庄垮了。她也没想到莫若菲还会重新把方圆钱庄开起来。所以四海钱庄的银票等于白纸一张。不弃也不相信乱世里的钱庄。所以,她出行时内衣里缝着两颗东珠,十颗金豆子。把裤带拆开,里面能抽出一条纯金丝编成的带子来。
如今她脖子上还吊着三件宝贝:九叔的黑玄珠,东方炻的玉牌和私印。
她摸了摸脸,陈煜临走时塞给她的人皮面具绷在脸上。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个脏兮兮的少年。齐腰的长发剪去了一半,用根污浊的破布在头顶系了个乱蓬蓬的髻儿。为了遮住自己的双眼,额前头发也被她剪成了狗啃似的流海。
她嘴里含着颗光滑的小鹅卵石,应景似的偶尔对行人有气无力的呻吟一声:“大爷行行好,给一文钱买块饼吃。”
如果不是大威两兄弟也选择同一个地点行乞,她恐怕连这声呻吟也不会挤出喉咙。她不并想让出这个好地盘。
虽已入了秋,日头还是明晃晃的。码头风大,吹散了酷热。拥挤的码头会带来南征军和第一手消息。她给自己弄的窝就在码头不远的破船下。这个时代没有工业污染,运河水清花亮色,渴了她还能就近喝水。
河风吹来,不弃舒服的眯上了眼睛。她靠在墙上,两条腿伸直了。多久没有摆过这种姿势了?
此时耳旁突响起一阵讥讽声:“多悠闲的乞丐啊!大哥,我最恨这种乞丐了。明明可以去酒楼打下手,去码头扛行李货物,却只知道伸手要钱。别给!”
不弃心里奇怪,她不过是做做样子,爱给不给,谁勉强讨了?她睁开一条眼缝吓了一跳。眼前的公子明明是药灵庄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看到熟人,她有些心虚,干脆又把眼睛闭上继续躺着。
大威埋怨不弃牵连了自己兄弟,知道眼前的公子爷把自己和不弃当成一起的了。他膝行两步眼泪汪汪地说:“爷,我哥哥得了痨病,都是照顾我们两个小的累的!”
不弃大汗,这小子真会撒谎。她只能应景似的轻咳两声,勉强撑起身体跪伏在二人面前,含着石子儿虚弱地说:“公子行行好,给我两个弟弟买个馒头充饥。”
十几枚铜钱叮当扔进了她面前的破陶碗里,不弃与大威连声道谢。
等到人走了,不弃把碗推向大威道:“快收起来!”
大威想了想,拿了一半道:“一人一半!”
不弃便笑了。
接下来两人开始聊天,听大威说他二人的娘早死,老爹从军后就没了音询。他便带着弟弟一路南行,想到军营里找父亲。两人没了盘缠,便在乌家集乞讨。一心等着战打完找到老爹。兄弟俩也在码头不远河滩上的破船里栖身。
药灵庄林氏兄弟怎么会到乌家集?不弃起了好奇心。与其说她关心林氏兄弟,或者林丹沙,不如说她关心云琅。听说云琅没有随南征军去江南,而是带着三万飞云骑留在湛宁城做后备援军。
不知道当年那个英俊的少年变成什么样了,不弃微笑着想。
她所在的地方能看到码头。没过多久,林氏兄弟便护着一顶轿子带着挑夫下了船。不弃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轿子后转出一匹马和几名侍卫打扮的人。马上坐着个穿着石青色宽袍的男子。
一行人慢慢从码头往镇上行来。大威也瞧见了,回头就呵斥了不弃一声:“你还不躺下!”
不弃一愣,顺从的蜷缩在墙边。透过发丝睁开一条眼缝注视着离她越来越近的英俊男子。
两年,他几乎长高了一头,英气勃勃。不弃第一次觉得云琅像个男人了。脑子里瞬息之间掠过在海棠树下舞枪的云琅。跑来凌波馆给她挂满花灯的云琅。以为她快死了抱着她伤心欲绝的云琅。在苏州府黯然离去的云琅。
仿佛只在昨日。
云琅偏过头和轿子里的人说话,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轿帘被掀起一半,扯着帘子的手嫩如青葱。翠玉镯子挂在腕间衬着一截手腕雪也似的白。
似乎感觉到什么,云琅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不弃蓦得闭上眼睛,心怦怦直跳。她告诫自己现在的云琅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云琅。他能用元崇的性命要挟陈煜。她又感慨,他真的和林丹沙好了?
万般思绪掠过脑海时,蹄音已在耳边。大威磕头道:“多谢公子爷怜惜!小的替哥哥弟弟谢公子赏赐。”
林氏兄弟见大威还记得刚才的打赏,心里也格外舒畅。林丹沙显然才下船,心情大好。闻言便笑道:“这小子倒还有几分良心。不枉哥哥们发善心。”她从怀里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以巧劲扔在那只破陶碗里,脆生生地笑道,“给你弟弟买些好吃的吧!”
大威磕头如捣蒜:“多谢小姐!”
云琅往四周一看,这边三个,不远处还有不少乞丐,便皱眉问身边的亲随:“江北从不扰民,为何会有这么多乞丐?”
那亲随笑道:“将军莫担忧。太平盛世也有乞丐。这乌家集往来人多,好讨银子罢了。并非世事艰难!”
大威听到将军二字,眼睛一亮。仰起头便问道:“你是大将军吗?我们是从荆州一路找我爹的。我爹叫石军,他是荆州水军的伍长。在湖州和江南水军一战后就再没了消息。大将军能不能替我们找到爹?小子给你磕头了!”
云琅怜惜地看着大威,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亲兵道:“既然是水军伍长,又有姓名。查一查吧。”
大威高兴得扯起小威向云琅磕头道:“多谢将军!”
林二公子把脸一沉道:“你这弟弟没病!你哥哥也没病?!云将军,莫要被他们骗了!先前他说他哥哥得了痨病,小弟又饿晕了。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的!”
大威呆了呆,急得眼睛汪汪:“对不起公子,我怕你不给钱,所以才骗了你。我兄弟二人真的是来寻父亲的!这位乞哥儿不是我哥哥,但他可以作证!我和弟弟在这里讨了半个月了。”
不弃抽搐了下。只得跪伏在地上顺着大威的话说:“他兄弟二人年纪尚小,孝心可嘉。望将军能体谅!”
她含着石头压低了嗓子说话,头也不敢抬起。
隔了片刻,云琅掏出碇银子给大威道:“如果有你父亲的消息,去哪儿寻你们?”
大威没想到云琅真心替他寻父,颤声道:“码头外的芦苇摊,堆破船渔网的地方。”
云琅嗯了声,护着轿子与林氏兄妹离开。
不弃松了口气,抬起头望向云琅的背影。大威和小威欢呼雀跃不已。等到两兄弟平静下来,大威便道:“大将军真好说话啊!他真的要帮咱们找爹爹呢!”
不弃心里一动,怔立当场。她站起身对大威小威道:“这地方就让给你们啦,我要挪地方了!”
大威心里感激,觉得有今天的际遇也和这个懒洋洋的乞哥儿有关,便诚心说道:“这位哥哥,咱们也算有缘,何不结伴一起?”
不弃心想,我还怕云琅杀回马枪呢。她把眼一瞪道:“你撒谎骗人,差点连累我。万一那位将军恼了,一刀砍了我的脑袋怎么办?我自讨我的饭,最烦有人跟着!”
她回到破船下,望着蓝天犯愁。和东方炻的一月之期过了一半。乌家集已经来过好几拨眼神警觉的人,都没注意到她。搜过的地方不会再搜,可是留在再待下去,乌家集就这么大。再遇到林氏兄妹和云琅能继续装下去吗?
乌家集一处庭院内,金桂飘香。
林丹沙伫立在树下望月无语。两年过去,十八岁的林丹沙云髻如雾,眉目如画。
林玉泉走进院子时摇头叹息,唇间流露出宠溺之色。他负手走下台阶,轻笑道:“小妹在想云将军?女生外向,还未过门便片刻也离不得了。”
林丹沙回过头来,没有像往常一样撒娇不依。精致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林玉泉一愣,皱眉问道:“知你从药灵庄赶去看他,云琅便亲自调船护送。他亦有军务在身,在乌家集另行有事,小妹不可任性。”
他以为到了乌家集后,云琅自行忙碌没有陪同林丹沙吃晚饭故而不喜。林玉泉心知小妹自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便温言相劝。
林丹沙幽幽地说道:“大哥,你真当我还是两年前的任性?他有军务在身,我岂能埋怨他不陪我吃晚饭?他能陪我从湛宁城到乌家集已是体贴入微了。”
林玉泉便奇道:“大哥见你不开心。小妹另有烦心事?”
“大哥,他对那两个乞儿太关心了。”林丹沙轻叹口气道。
林玉泉心里一默,愣了半晌才强笑道:“丹沙,不过是两个小乞儿而已。他们的父亲是水军,云琅此举也是为了照顾士兵。”
林丹沙垂下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但是我一想到花不弃心里就甚是不安。”
林玉泉不知该如何劝她,却听到廊下有笑声传来。兄妹俩回头一瞧,林空青正抱着双臂笑。
林丹沙不禁有些恼怒,跺脚道:“二哥,你来怎么也不出声?笑得这鬼祟作甚?”
林空青摇头晃脑地说道:“二哥笑小妹太傻,吃那些干醋!”
林丹沙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扭过身不理二哥。
林空青哗得抖开折扇悠然说道:“当年皇上在荆州起兵,云琅率三万飞云骑跟随。打到咱们西楚州,却偏偏遣了五百士兵留在药灵镇。云堡主亲自上门求亲。云琅这人认死理。妹妹何必自寻烦恼?这男女之间不都说只隔了层纱?妹妹难道非要把这层纱给他捅破了,让他难堪?他现在是皇亲,皇上亲封的大将军。云琅下不来台就算退了亲咱们也拿他没办法。”
林玉泉赶紧接口道:“空青说得有理,丹沙不可捕风捉影意气用事。男人嘛,总是喜欢女子温柔贤慧善解人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林丹沙气恼无比。她跺脚嗔道:“好啦,我不过是感慨一句,你们就啰唆半天。我回房睡了!”
兄弟俩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只能作罢。
林玉泉轻声说道:“小妹就是被宠坏了,我真担心战事结束,她嫁进云家受苦。”
“大哥,不用太过担心。亲事是云家老爷亲自登门提及,又不是咱们药灵庄主动攀附。你瞧云琅今日送小妹到乌家集不是体贴入微吗?”
当日在望京云琅心仪花不弃,林玉泉是瞧在眼里的。他自然明白林丹沙的敏感,听林空青这么一说,便展颜笑道:“二弟说得不错。亲事是云老爷子主动提起,云琅若是反对,他也不会亲自送小妹来乌家集了。对了,药材都筹备齐全了?”
林空青笑道:“大哥能蒙皇上召进太医院,又亲至前线替士兵配备伤药,药灵庄自然全力支持。药材早备齐全了。河滩空地上的棚屋已搭建好了。前线送回来的伤患都安置在那里。说起云琅倒真是个好将军,这会还在棚屋询问江南的战况呢。”
两兄弟说着便离开了后院。
屋里的林丹沙听到二人离开,便打开了房门。她怔怔地站在门口喃喃说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晓得这些?只是你们不知道云老爷子为何要登门求亲罢了。”
她想起曾与东方炻交易,害得云琅服下春药。东方炻当日放他二人离开时,她全身湿透无力,全仗云琅抱她离开,又护送她回药灵庄。
“你许下承诺,不过是觉得内疚牵连于我,怕我名节有损罢了。”林丹沙轻声自语,眼泪簌簌落下。
月光照得满院凄清,她打了个寒战,抱紧了双臂。云琅对她体贴照顾,但她却总觉得和他之间隔着什么东西。就像他再是满面笑容,那眼神深处却始终少了一点热意。
林丹沙闭上眼睛,当日云琅望向花不弃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她无力地靠着门,怅然地想,是了,他从来没有用看花不弃的眼神看过她。他留给她最真实的,只有苏州城那个雨天,她决定离开他的时候,他站在雨里低低地和她说话,眼神忧伤,带着满身的寂寥地扔下她奔出了窄巷。
如果他心里还恋着花不弃,她是不是该放他离开?晚风吹来,林丹沙打了个寒战。她蓦得睁开眼睛,心跳得惶急。她咬了咬唇,这个念头让她害怕之极。她拎起自己的药箱,毅然走出了后院。唤了侍卫陪同直奔河滩边的伤兵棚屋。
善待伤兵是莫若菲提出来的。所有的将领初初不能理解,待到士气高涨,北魏军战斗力蓦名增强之后。渐渐在北魏军里形成了惯例。
南征军渡江之后,纵然有江南水军投诚,但拥护先帝的江南府兵以及关野的十五万大军并不是纸扎的老虎。北魏军在杭州城外遭遇到关野的迎头阻击。自战斗开始,便陆续有伤兵被送了回来。
留驻在湛宁城的云琅便圈定了乌家集作为临时医所。林玉泉进了太医院后奉旨来乌家集看治伤兵。药灵庄当然是全力支持,让二公子林空青押运着药材南下。林丹沙想念云琅,也以自己会医术与林空青同行。只是她先行去了湛宁城,又被云琅送到乌家集。
运河岸边的河滩空地上搭起了一长溜木棚,云琅听着这些伤兵讲述江南的战况。同时下意识地向水军询问大威父亲的下落。不知不觉,他从下午一直待到了晚上。
云琅坐在棚外一根木桩上,沉默地望着呜咽的运河。他从怀里拿出那只装着糖人的木盒,手指抚摸着木盒,一丝绞痛从心里传来。
“我是因为恨你才带着它!我只是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一直在骗我!”他低低地说着,仿佛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还留着不弃送还的糖人。
林丹沙的到来让云琅有些措手不及。虽然父亲去药灵庄定下了亲事,但他从没去药灵庄看望过林丹沙。
她南下的理由是替乌家集的伤兵治伤。云琅也是用这个理由骗自己。其实他用不着在这里与伤兵们一起用晚饭的。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减少林丹沙相处的时间。
一想起林丹沙,云琅就会想起当年被东方炻放走后,怀里那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身躯。他会想起她委屈地跟了他半年,陪着他四处去寻找花不弃的模样。
她有什么错呢?因为自己当年被还不是皇帝的东方炻擒住。因为自己才会受了那么多折辱。
云家原来是诚王府的家臣。飞云堡原来并不是替先帝养军马的生意人。而是诚王府卧薪尝胆的暗棋。
东方炻郑重地向他道歉。戏谑地说他也是被不弃一碗春药折腾得死去活来,这才想报复下不弃的朋友。他能怎样呢?他当时心里甚至有丝喜悦。因为不弃重视他,东方炻才以牙还牙报复在他身上。更何况,东方炻只是让他尝试了下滋味便用一桶凉水浇醒了他。
接到白渐飞的密信后,云琅再一次感受到浑身都被凉水浇透的寒意。
那个他念念不忘怜惜同情的小乞儿可怜丫头的心里不仅没有他,她还欺骗他,玩弄他于股掌。
他欲与之决斗的莲衣客,竟然是七王爷的世子陈煜。
云琅脑中又浮现出带着不弃去小春亭踏青的一幕。他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拧着。他嘲弄地想,自己多傻。他二人在小春亭做戏,自己却傻乎乎地紧张她,生怕当年的七王爷世子恨她,作践她。
只要想起望京城里不弃拒绝他的那一幕,云琅觉得整个人都被炼狱的火炙烤着。他为她钟情时,她原来是在吃醋陈煜和柳青芜的醋!柳青芜泼她满脸茶水时,他竟为她心疼至斯!他是天底下最傻的人!她就算是中毒快死的时候,都不肯告诉他莲衣客是谁。她活了命,暗中让陈煜知晓,自己却走南闯北找了她半年。
云琅心里徒生一股怒气。
也正是这样的怒,让他得了白渐飞消息后下令自随州一带起严密监视着江南的动静。所以他擒了元崇后枪尖毫不留情的刺进元崇的背,他倒要看看侠义无双的莲衣客是否能眼睁睁看着元崇死。苦苦寻找的人就在眼前,他记得擒了陈煜后,他把那枚铜钱扔他脸上时的快意。他亲口告诉陈煜,他云琅纵然得不到花不弃,他也绝不会让他得到。
不知不觉间,云琅的指甲在木盒上留下刻痕。他转过头问身后的亲兵:“江面巡哨有无消息?”
亲兵笑道:“将军放心吧!别说皇上下了严令,不准一只船私自过江。就算皇上没下令,一只苍蝇也妄想飞过大江去!”
云琅沉着脸想,往北的所有城镇市集都设有明哨暗卡,画影图形。渡江南行又不可能,花不弃难道遁地了?
这时一骑飞奔而来,远远就听到传令兵的高呼声:“八百里加急到——”
骑手转瞬而至,传令兵稳稳翻落跪倒在云琅面前。他自包袱里取出火漆密信双手呈给云琅道:“云将军。京中相爷亲笔密函!”
莫若菲动用八百里加急,有什么事急成这样?云琅狐疑的拆开信看了。剑眉渐渐舒展,眼里已闪过笑容。他舒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河滩边星星点点的火光冷声下令:“传令下去,调五百士兵守住乌家集所有的出入口,镇上宵禁。把城里所有的乞丐,单身男女,无亲戚具何者,无路引证明者全部集中在码头空地上。现在就去办!”
“是!将军!”他的亲兵大声领命,带着一队人便去了。
“坚壁清野。”云琅想着莫若菲信中所说,自信地笑了。别处他不知道,如果花不弃敢躲在乌家集,他就一定能找出她来。
河岸边几名侍卫护着一乘小轿行来。看到士兵亮起火把行动,林丹沙诧异的想出了什么事情?
轿子行到棚屋处,她下了轿,远远看到云琅负手站在岸边。晚风吹起他的衣袍,他浑身上下溢出一丝肃杀之气来。
林丹沙心里暗惊,快步走了过去。
“林姑娘!”云琅的亲兵纷纷向她行礼。
林丹沙微躬首回了礼,急步行到云琅身前讷讷问道:“镇上出什么事了吗?”
“你怎么来了?镇上不是宵禁了?”云琅脸一沉说道。
林丹沙慢慢低下了头,讷讷说道:“听大哥说今天又运来两船伤兵,大夫不够,我能早治得一个是一个。”
云琅一呆,他为什么又把火往她身上发作?他缓和了语气道:“镇上要抓江南的细作。你回去吧!晚上天寒,明日再来诊治。”
听到这句关心的话语,林丹沙突然手足无措。她只是因为他对小乞丐的态度而不安。而他却在为镇上有江南细作烦恼。“对不起,我只是想,想你在这里。”
火光照在她娇俏的脸上,她低着头轻咬着嘴唇,手指纠结着,流露出一丝委屈。
都是因为他,那个骄纵自私的林丹沙才会变成如今的小心翼翼。云琅心里涌出一股自责。他接过亲兵手里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对送前来的侍卫道:“送林小姐回去。路上小心!”
林丹沙受宠若惊的拢着披风,心里不知为何就雀跃起来。她微红了双颊轻声说道:“你也当心。我这就回去了。”
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云琅。发现他的目光又望向远处。两人之间的那股莫明其妙的隔阂又一次出现。
“他怕我着凉。他怕江南的细作伤害到我。他对我还是好的。”坐在轿子里的林丹沙这样想着。她摸着披风柔软的绸布,满足地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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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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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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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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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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