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雨带着刺骨的冰寒将城里的百姓全逼进了家中。围着火炕,不肯出门一步。
寅时,上朝的官员陆续汇集在皇城门楼之下。待宫门打开,官员们便会鱼贯而入,按位列班,开始一天的早朝。
天空仍黑着,宽阔的护城桥上缓缓行来一人。紫袍紫冠,衣袍上绣着五爪单蟒,英气勃勃。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有官员惊呼:“那不是东平郡王?”
“不是说谋反死了?”
陈煜的出现像水溅进了油中,引来官员们惊诧的目光。
官员之中有一个紫红袍的老者,脸色立时变得苍白,身体摇晃了下又堪堪站定。推开扶住他的人,不顾外面下着雨,掀起袍角直奔过去。他雪白的胡子在晨风细雨之中抖了抖,凄凄的喊了声:“煜儿,你还活着?!”
陈煜已走到午门之下,听到诚国公这声呼喊,见他须发全白,心里酸痛,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外公。”
诚国公伸手欲扶,手伸出时却又收回,怒斥道:“你为何要谋反?!”
陈煜心里暗叹,垂头道:“煜儿有负皇恩,特请罪来了。外面雨大,外公请回。”
谋反之人还敢来宫门前请罪?不是找死?诚国公心里又急又气,见几名大内铁卫挎刀前来,不由压低嗓子急声说道:“可是有隐情?外公定替你讨回公道。”
陈煜轻声说道:“皇上自有公断。外公保重。”
诚国公听到这句话心里大定,不忍地看着雨渐渐淋湿了陈煜的衣裳,又无法替他撑得一把伞来。转头见宫门洞开,禁卫军与内侍太监走出。赶紧又往宫门走去。远远的回头,见几名大内铁卫已抽刀围住了陈煜,昏暗的灯光下,陈煜面无表情地跪着,身影孤单落寞。诚国公心里一痛,唯一的外孙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他大踏步走向宫门,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陈煜一命。
早朝事毕,诚国公见无人提及陈煜,终于忍不住出班上奏。老泪纵横恳请皇上给陈煜一个自辩的机会。
皇帝早已知晓,眼中一缕喜色悄然闪过。手猛拍龙案喝道:“诚国公你老糊涂了?!东平郡王谋反一案尚未查清,他偷梁换柱以死囚替之。这种欺君罔上不忠不孝之人留之何用!他敢回来,朕便杖死了他!”
诚国公听到最后一句,哆嗦着嘴皮,痰气上涌,当庭厥了。
待到被人掐人中唤醒后,诚国公伏地大哭道:“煜儿自幼在皇上身边长大,为人如何皇上难道不知?白渐飞说他谋反又无证据便以铁牢车囚之。煜儿若真的坐囚车而来,怕是真的死在龙门山了。他肯回来请罪,老臣恳请皇上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皇室宗亲竟为宵小所害,皇上不问便杖死煜儿,老臣恐凉了宗亲的心!”
大臣们并不知道其中曲折,见皇帝面露凄然,便纷纷出班请皇帝给东平郡王一个机会。
皇帝心里满意,他不动声色地望着臣子沉着脸冷冷说道:“朕现在杖死了他,想必他也不服。但不遵旨意私逃同样是谋逆大罪。杖责三十以儆效尤。他若不死在廷杖之下,朕便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
他拂袖站起,内侍悠悠喝出一声:“退朝!”
皇帝前脚一步,诚国公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直奔午门而去。
杖责三十可轻可重。打成废人留着命还有什么用?诚国公心急火燎的当先奔出,亲厚的大臣们也跟了出去。
陈煜若是谋反,甘妃是他庶母也必受牵连,甘妃之父忠烈候自然也跑得勤快。
一国公一忠烈侯掠现身午门外时,内廷掌刑太监手中的廷杖就变成了灯草。雷声大雨点小,又不能让陈煜打完后还能笑呵呵地站起来开跑。噼里啪啦打完,大内铁卫拖走的仍然是个血人。
掌刑太监谄媚地对诚国公与忠烈候说了句:“郡王习武身体好,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忠烈侯一笑,掌刑太监袖中便多出一张银票来。
朝臣散尽,忠烈侯悄悄对诚国公道:“唯今之计,只有太后出面了。”
诚国公轻点了点头,眼睛突然瞪起,手指着奔宫门而来的白渐飞,对身后的家仆道:“给我把那个作祟的小人拉下马来!”
国公府的家仆闻令涌上前去,围住白渐飞。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扭下马来,一阵拳打脚踢。
诚国公环顾四周,见没走的大臣如避鼠蚁,纷纷上轿骑马当没看到。又见白渐飞抱头滚地心里的郁闷终于去了一半。
等到大内铁卫赶到时,诚国公已在家仆的簇拥之下扬长而去。忠烈侯耸了耸肩,也自回府。
白渐飞赶进宫面圣,无端在宫门外吃了顿拳脚,鼻青脸肿悻悻不已。听闻陈煜只挨了三十廷杖,不由大恨老天不公。
天牢之中陈煜醒来时看到一角黄袍,挣扎着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道:“朕让你查碧罗天,你却带着花不弃逃。陈煜,你可知罪?!”
陈煜垂着头跪在地上,轻声道:“臣知罪。”
“哼!你既知有罪!交出那东西,朕赐你全尸。”
陈煜诧异地抬起头望着皇帝:“什么东西?”
皇帝怒目而视:“你死到临头还装?!阿福是什么人?张妃侍婢紫鸢的哥哥。他既然被你父王收留在王府,东西自然交给了你!你欺朕不知?!”
陈煜急了:“皇上斥朱府与东方反贼勾结。不弃天真烂漫,身世坎坷。臣实不忍让她受牵连,一时糊涂想带她离开朱府。臣违了皇上旨意,又不肯随白大人回望京,臣死罪。但臣真的不知道皇上所说是什么东西!”
皇帝嘿嘿冷笑道:“先德仁皇后之子诚王勾结碧罗天,遣圣女入宫伴驾,欲刺杀父王替夺江山。碧罗天妖巫预言魏五世而亡,留下逆天邪物。张妃事败关进冷宫。唯有你父王进过冷宫,又收留阿福在府中,那东西会不在你手中?!你想藏着那邪物谋反吗?”ωωω.χΙυΜЬ.Cǒm
陈煜张大了嘴,苦涩地说道:“臣带走不弃后深悔当时冲动。现在已送了她回江南朱府,特回来向皇上请罪。如果父王真的从阿福那里拿到了可得江山的逆天邪物,有心谋反,这几十年为何一点动静都无?父王替皇上打理内库兢兢业业,临终时还念念不忘嘱臣灭了碧罗天。臣如果有那东西,明知回来是死,臣还会回来吗?皇上若是不信,现在就取臣性命便是!”
紫袍被雨淋湿,污浊不堪。廷杖打出的伤涌出血迹浸湿了衣袍,形成黑色的斑纹。他的脸苍白如纸,额间已痛出汗来。他阖目跪在皇帝身前,一片平静之色。
皇帝微眯着眼观察着他,冷声说道:“好,朕成全你!”
他抽出腰间小银刀刺向陈煜。
刀轻轻送进陈煜胸口。冰凉的刀锋掠起锥心的刺痛。陈煜眉头紧蹙,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多谢皇上赐臣一死,还臣父子清白。”
皇帝知道,他手中的刀若再刺进两分,陈煜必死无疑。他突然犹豫起来,手却并不停留,又往里刺进一分。陈煜脸色更白,咬紧了牙龈。他的双手死抠着地面,并不反抗。胸口涌出的血在紫色的衣袍上洇开出一朵深黑色的花。
皇帝一抽刀,陈煜闷哼了声晕死过去。
“传御医!”皇帝急呼了声,抱起陈煜送到石床上,用手压住了他胸口的伤。血自手指缝中涌出,迅速染红了手掌。“煜儿,煜儿。”皇帝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温热的血渐渐洗去他的疑惑,心中生出一丝内疚来。
七皇弟死前连个封号也无,他在望京城替他打理内库至死。陈煜不要富贵身份,受命去查碧罗天。他却疑他,用花不弃威胁他。
薛菲的身影在皇帝眼前闪动,七皇弟爱了一生的女人。他的儿子同样的痴情,爱上了她的女儿。有父如此,有子如此。为了那个女人,七皇弟一生不展眉。陈煜只不过害怕花不弃被扣上勾结逆臣反贼的罪名,这才想带她离开。
是自己逼他们父子太紧了吗?无兵无权,拿什么邪物就能谋了江山,皇帝不信。
曾经他也羡慕七皇弟,还有一生相恋之人。曾经他也叹息,身为皇帝,不能专宠一人。他突然又是一惊,望着昏迷中的陈煜想起了白渐飞的话。
“东方炻对东平郡王的态度很有问题。郡王定此计划,是因为东方炻已经疑心他是莲衣客,会牵绊住他,让他无暇分身查案。但是当臣杀死替身时,却看到东方炻极在意东平郡王的身死。他关注东平郡王,绝非因他是莲衣客,是受了皇令去查碧罗天这么简单。但臣百思苦想,也只能以东方炻为博花不弃一笑解释。”
难道陈煜已经把那东西交给了东方炻,回来做内应?所以东方炻按耐不住以诚王孙的名义复了陈姓,发檄文斥先帝夺嫡皇子位害死诚王,起了兵。现在于州将士与北狄苦战。荆州十万水军叛乱,船队已逆大江而上,与朝廷军队在西楚州交战。
思绪一散开,他的手便离了陈煜胸口。
此时御医背了医箱奔进来,对皇帝行了礼,解开陈煜衣裳看伤。
“皇上,东平郡王受廷杖失血过多,胸口伤势凶险,臣恐怕……”御医替陈煜包扎好伤口后讷讷回道。
一句话让皇帝的神智顿时清明。如果陈煜是内应,东方炻得了天下于他有何好处?他无权无兵,花不弃又送回了朱府,他巴巴的赶回来送死吗?皇帝斥道:“恐怕什吗?救不回东平郡王,你们就陪他去!”
御医吓得额头冷汗直冒,三九寒冬,冰冷天牢内汗湿重衣。他拱手道:“恳请皇上赐下百年老参。臣等当竭尽所能救治郡王。”
皇帝厌恶地看着手上的血污,缓步走出了牢门。
这时听得有内侍高声喊道:“太后驾到!”
皇帝一惊,赶紧迎了上去。
太后匆匆走进来,狠狠剜了皇帝一眼道:“老七生前你疑他哀家不管。他都死了,你疑煜儿作甚?!他不是你的骨肉还是哀家的孙子!你难道不给老七留一点血脉?煜儿还有三个妹妹在京中,他怎么可能弃她们于不顾?你真是昏了头了!”
这话说得极重,四周内侍纷纷低下头装聋子。
皇帝正欲辩解,太后已越过他走到牢房门口,看到地上石床上的血污,眼前一黑仰面就倒。惊得皇帝一手扶住太后,又呼御医。
三日后,陈煜醒转。
他睁开眼睛看到宫内的装饰,知道是太后寝宫偏殿,嘴角悄悄浮起一抹笑来。他阖上眼睛,他赌赢了。
他赌皇帝不会杀他。
张妃能关在冷宫几十年都不杀。张妃死了,紫鸢死了。父王过世,阿福自尽。唯一的线索是自己。皇帝疑东西在他手中,又怎么会舍得杀了他?
何况,他已经把不弃送回了朱府。把自己的短处亮在皇帝面前。皇帝会以为不弃在控,更不会轻易杀他。
陈煜想着不弃,胸口不知是刀伤还是因为思念,泛起一股酸痛来。
她会怪他扔下她吗?就算她责怪,他也要这样做。
不弃说白蛇传时他听得再明白不过。
碧罗天留下的那件东西附有大巫师的预言:“江南朱府逆天而生之女魏五世现。可凭其相助亡魏得天下,后启神器祭之归天,再无妖孽之物现世乱江山。”
薛菲是皇帝登基后生的朱府之女,东方家一定以为逆天之人是她。所以带走薛菲连尸骨都不肯还给朱府。知道不弃是薛菲的女儿后,又找上了她。
昔日诚王之孙,先德仁皇后的嫡曾孙。先帝是庶子幼弟夺了位,东方炻要夺回江山恢正统从名分上也说得过去。东方家几代准备,荆州水军全部归顺。舰船已至西楚州。
如果东方炻真的赢了朝廷军队,得了江山。他会不会照预言所说杀了她稳固江山?
他有把握在躲过皇帝的眼线。却没有把握躲过东方炻。
他原以为带着不弃躲开这场战祸就好。江北战况频频传来,东方炻的叛军势如破竹。江北六州府已得了两州,眼见西楚州不保。再这样下去,东方炻的水军会逆江到达中州,水陆两军同时攻打望京。
他不敢再带她躲下去。他害怕东方炻会打赢,害怕他当了皇帝会找到他们。
以东方炻的手段,到那时,他怕护不住她。
陈煜想起父王临终后写给他的信:“情之一物伤情劳心。忍顾她死又情何以堪?吾儿当挥剑斩情丝避相思噬骨。切记。”
可是父王你错了,我要破了魏五世而亡,逆天之人亡魏的预言。陈煜想起莫若菲,眼里露出深思。
不弃没有说一句与莫若菲有关系的话。但陈煜敢肯定,逆天之人不止不弃一个。莫若菲十岁掌控莫府,言行举止聪慧似妖。既然大巫师的预言出现了偏差,谁说他不能逆转?
“煜儿,你醒了?”太后扶着宫婢的手走了进来。
陈煜想起身,被太后压了回去。他委屈地看着太后喊了声:“祖母。”
太后坐在床边,轻轻拍着陈煜的手道:“哀家就两个儿子。皇上有三子,老七只得你一个。都是哀家的亲孙子。你不可能帮诚王孙对付自家人的。皇上也难。当了这么多年的好皇帝,国泰民安,却起了战乱。哀家知道已打到西楚州了。”
陈煜忍不住说道:“皇上为何要疑父王?难道父王还有不二之心?”
太后叹了口气道:“先前诚王死后,以为他没有后人放宽了心。看来他去荆州前便猜到了下场,偷偷藏起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皇上一直没得到那东西,老七闯冷宫后,他担心是落在了老七手中。他不想看到兄弟相残。没有放你父王去封地,却也让他在望京富贵一世。做皇帝很累,他再疑你父王,却也没有逼迫过他。张妃死前他知道紫鸢的哥哥阿福被你父王收留,皇上怎么能不气?”
“可是父王确实没有给过我什么东西。阿福只教过我武功。我的师傅又不是他一个。”陈煜继续委屈地说道。
太后轻声说道:“有没有都不重要了。很久以前,哀家自张妃嘴里听到先德仁皇后之子必承大统的话时就怕会有今天。皇帝一心想得到那个邪物,也是不想有今日之乱。既然已经兴了兵,拿到又如何?难道一个邪物就能灭了逆臣?哀家不信。”
那是你们不知道真正的预言内容。你们也没有见到那东西。
东方炻知道。东方家与碧罗天有往来。不然怎么会在朱六爷时便写定契约,非娶朱府之女不可。东方炻若得天下,江山与不弃他会选择前者。
我若交出那东西和预言,皇上更会立刻下令杀了她。
陈煜恳切地看着太后道:“祖母,我想带兵!我与东方炻交手数次,多少有些了解。”
“太子已经带兵去了西楚州。老二老三也领兵出征了。你好好养伤。皇上现在不会再疑你了。”太后宽慰地替陈煜拉好被角,起身离开。
陈煜终于松了口气。
“郡王!”
陈煜默默看着他,鼻息沉重地说道:“阿石来了?我倦得很。”
两人目光相对,阿石悄悄比画了个手势。陈煜略微点了点头阖眼睡了。
阿石心里暗叹一声,放下层层帐幔退了出去。他轻手蹑脚地走到鎏金铜兽香炉前,夹了小块沉香放进去。毕恭毕敬地站在殿门口候着。
沉香的味道在暖意融融的殿内弥漫。陈煜苦笑,阿石的意思他已经明白,香里融有噬筋软骨的药。时间长了,这身武功便废了。
武功是他自保的命根子。真成了废人,连自己都护不得,还不是他人砧板上的鱼。思索间,呼吸立闭,陈煜缓缓运功护住丹田。饶是如此,额间又痛出一层汗来。
“阿石!”陈煜终于吐出一口浊气。他似才睡醒,慵懒地唤道。
阿石在殿门口拍了拍手掌。一众内侍宫婢捧了铜盆,白布巾,伤药鱼贯而入。
替陈煜擦拭了身子,重新裹了伤。陈煜穿着中衣便站了起来,惊得阿石迭声说道:“少爷你得多养些天才行。”
陈煜笑了笑道:“睡久了不舒服,站一会儿再躺。茶。”
阿石从一名宫婢手里传过茶送过去。盖碗轻碰着杯身,发出几不可闻的颤声。
陈煜接了茶皱眉道:“这是什么茶?”
宫婢恭敬地答道:“桂圆八宝。”
陈煜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石。阿石赶紧把茶拿走,斥道:“郡王从来只喝绿茶!换!”
那名宫婢吓得一抖,端了茶飞快地跑去换了。
陈煜重新趴回了床上,阖目道:“都下去吧。阿石,你也下去。”
殿内清寂下来。陈煜默默地想着皇帝的打算,摸着胸口伤处,眼神幽深。皇帝毕竟不是太后,纵不疑他,却又忌惮他的武功。留他在殿内养伤,不让他下床出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多躺些日子,满殿飘着加了料的沉香味,他怕是保不住这身功夫了。
“阿石!”陈煜又喊了声。
“郡王有何吩咐?”
“元崇现在何处?替我传个信,问个好。说我想念他泡的药酒了,让他送一坛来。速去。记得要最烈的那种。”
阿石应了。
陈煜的要求经了大内总管太监的嘴,再传到皇帝耳中,允了。
元崇笑嘻嘻的请宫里的太监候着,回到自己房中脸色却有些精彩。陈煜从前最爱笑他年纪尚轻,就饮多鞭酒,自毁元神。元崇扫视着自己泡的那一排排壮阳酒,疑惑地想,陈煜受了廷杖,他喝壮阳酒干什吗?
太监还在正厅候着,元崇只好寻了个酒坛,倒了最烈的壮阳酒送去。
御医尝了一杯酒苦笑:“皇上,这是壮阳酒。不过泡得倒是极好,是陈年老酒。只是郡王受了伤不宜饮这样的酒,会让血行加速。”
皇上莞尔,挥了挥手让人给陈煜送去,顺便又让内务府挑两个相貌好的宫婢去侍候陈煜。
一杯酒下肚,热气自小腹升腾而上。陈煜的脸被酒气熏得绯红。他满意将吸入内腑的那丝异样化为一口浊气吐出。
怪就怪皇帝不好意思明着来。加料的沉香中只加得少许药。陈煜生在王府,跟的师傅不少,其中不乏下九流的人。三教九流,三教指佛儒道,九流中又有上中下之分。下九流里有师爷、衙差、称秤、媒婆、走卒、骗子、盗、窃、娼。信王爷在世就收容过一个窃贼。行行出状元,这人又是一个窃花偷香的高手。他曾经告诉过陈煜,如何用噬骨化功的香无声无息化去武林高手的武功,再大摇大摆地施窃。自然也告诉过他在没有解药时,如何对付。
皇帝留着他,还是想要碧罗天的东西。可惜他现在不能给。不弃能等吗?他轻轻叹了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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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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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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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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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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