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小女花不弃>第四十九章 生死渺茫
  晴空万里。街市喧嚣。

  石城在入冬时不济夏秋热闹。但不少秋来的商人赶不及在大雪时越过戈壁滩,留下来过冬的仍大有人在。

  通往石城大狱的那条街本来就不够繁华,此时更显寥落。

  小酒铺倒还热闹,常有换班的狱卒前来沽酒买菜。小酒铺外停着一辆马车。马打着喷嚏,喷出热热的气息。

  临街的小方桌旁坐着两个女子。年长后身男式白袍,头发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面容清泠。年幼的穿着件青布棉袍,戴着皮帽子。似抗不住冻,缩着脖子,半张脸都埋在皮帽子里。

  “小虾,真冷呢。”不弃的鼻间已冻得红了,脸被风吹得有点疼。手拢在袖筒子里,摸着软软的狐皮取暖。她的目光落在大锅里的锡筒上,笑了,“老板,来一角酒。”

  一角是就是一锡壶。八两。

  喝了口,不弃笑了。靠着西胡的酒虽然入口辣喉。还不如二锅头。古代的酒再烈怎么赶得上现代的蒸馏酒。只是一股粮食香嗅着不错。

  小虾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见不弃面不改色地喝了一杯,连呛得咳嗽的迹象都没,这才放了心。她默默地想,也许小姐喝醉了也好。至少她能舒舒服服地再睡一觉。

  大狱的狱卒换了班,三三两两进了酒馆。瞬间不大的店堂就热闹起来。

  “……明天走了就好啦!”

  “可不是吗?这尊神供在咱们这儿,知府大人也愁得要死。要出个意外可怎么得了。”

  “听说,前些日子歼灭沙匪那位可是出了大力的。”

  “皇家的事,谁说得清啊!”

  不弃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目光仍痴痴地望着对街石城大狱的高大而沉重的木门。

  这时,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住。不弃眼睛亮了,看到白渐飞带着几名大内铁卫进了大狱。一个时辰后,他出来重新上了马车离开。

  不弃对小虾使了个眼色。自己慢吞吞地喝完酒,上了马车。她掀起轿帘,看到小虾远远的缀在白渐飞的马车身后。

  她相信小虾一定能逮到白渐飞落单的时候。不弃放下了轿帘吩咐道:“去销金窟。”

  东方炻坐在销金窟后院里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环佩叮当,玉夫人立在檐下轻声问道:“公子心情不好?”

  东方炻烦恼地说道:“她为了他来,我会很不高兴。她不来,我又想见她。玉夫人,你说她会不会来?”

  玉夫人微笑道:“公子长大了。从前不懂相思,方懂相思便已相思。妾身只是不明白,以公子的品貌才华,天下佳丽何其多,为何公子偏偏对她有了情。”

  “有客来了,有客来了!”檐下的鹩哥突怪声怪气地喊道。

  东方炻顺手抄起几上的茶泼了鹩哥一身,恨恨地骂道:“天还没黑就急着跑来了!这么想救他?”

  月洞门一个小厮恭敬地说道:“朱府来人求见公子。”

  玉夫人淡笑道:“妾身告退。妾身劝公子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公子何必自苦。”

  东方炻咀嚼着玉夫人的话,自嘲地笑了笑。

  不多时,小厮引了人进来。

  东方炻头也没回地说道:“我反悔了。谁叫你来求我的。哼,为了他来求我,我凭什么要为他冒险?”

  “东方公子。我家小姐是否在府中?”小虾淡淡地问道。

  东方炻惊诧的回头:“你说什吗?”

  小虾的目光从房间处飘过,皱了皱眉道:“我家孙小姐是否来过?”

  “她说她来找我?你亲眼看到她进了销金窟?”

  小虾一下紧张起来:“我和她在石城大狱门口分的后她就应该来了销金窟。马车没有回四海钱庄!”

  她转身就往外奔,身影直化作一道白影掠过。

  东方炻的心也跟着绞紧,他沉下脸喝道:“去找朱府小姐!”

  院子四周几条身影掠出,檐下的鹩哥这才叫道:“人走了,人走人!”

  他负手在院子里走得几步。小虾的神色不见作伪,不弃显然是来销金窟。她有在哪里?马车没有回四海钱庄?东方炻喊了声:“黑凤!咱们走。”

  黑凤自廓后闪出,默默跟着他出了销金窟。

  马车终于停住。不弃掀起车帘道望着赶车的人问道:“你是谁?”

  驾车的人回过头,拉下蒙去半张脸的围巾,露出柳青芜清丽的脸来。她眼睛里闪过丝阴狠,冷笑道:“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怎么不认识!你的手这么快就好了?啧啧,真不愧是练武之人。”不弃明明看到她的左手袖间露出一截白布,笑眯眯地又往她的伤处戳了一刀。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柳青芜下巴往左边抬了抬,看向巷子深处的一角木门,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不弃歪着头看去,门上挂着两盏红灯笼,红得极其暧昧:“妓馆?”

  柳青芜哈哈大笑:“聪明!这是石城最黑最便宜的妓馆。二十个大钱就能让当兵的睡一晚。江南朱府的孙小姐能让他们睡了,想必这些士兵也不会觉得长年在边城驻守会很辛苦。瞧瞧这大半年养得水灵灵的肌肤,啧啧。我都有些舍不得了。”

  不弃往车厢里退去。她盯着柳青芜缓缓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打你一巴掌,你已经打回来了,叫你折手的又不是我。你把东方炻卖这里我半点意见都没有。怎么冤魂不散找上了我?”

  柳青芜目中翻涌着怨毒,她望着不弃一字字说道:“东方炻不仅折了我的手,还叫柳青妍夺去了明月山庄。我很想知道,如果你被无数个又臭又脏的士兵睡过,他还会不会喜欢你!我真想看看他在群芳院里找到你时的脸色!”

  “你疯了。”不弃摇了摇头,目光突然爆发出欢喜的亮色,看向柳青身后喊了声:“东方炻!”

  柳青芜头也没回地嗤笑了声道:“别装了。我身后有没有人,我知道。东方炻这会儿还在销金窟后院里呢。”

  不弃呆了呆,叹了口气道:“你真聪明!你不怕我喊人来?”

  “这里是郡芳院的后门,僻静无人。你喊也无用的。你没武功,你觉得你能从我手里跑掉?”

  不弃的身体慢慢地往后退,直退到马车后壁再无可退。马车车厢很深,她抱着双膝缩坐着在最里面,哀求地望着她道:“你别逼我。”

  柳青芜冷笑,躬身钻进车厢。马车再宽大,也不可能让人在里面站着的。她伸手去拉不弃,细声细气地说道:“别怕,以东方炻的能耐,这里的老板最多能藏你两天。东方炻一定会找到你。你不会一辈子待在里面的。只是今晚上有七八个老兵罢了。”

  不弃越听越气。她轻叹了口气,一咬牙,装在手臂上的短弩疾射而出。

  车内空间有限,柳青芜躲避不及大叫了声,胸口大腿与手臂上扎进了三枝弩箭。不弃扯起马车上的靠枕狠狠地砸向她。听到柳青芜没有动静,她连滚带爬地出了车厢。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斩断辔头,骑上马,一马鞭摔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带着她疯了似的奔出巷子。

  龙门山她射出过一只弩箭,当时天黑,她不到发出惨叫声的那个山匪。今天是大白天,她看得清清楚楚,柳青芜浑身是血,苍白着脸倒在她脚下。

  “我杀人了,杀人了。”不弃听到额头血管突突的跳动声。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怕得厉害。虽然一个劲告诉自己这个时代不一样。她还是害怕。

  马在街上横冲直撞,她骑术本来就一般,手软得几乎握不住缰绳。

  耳旁突然听到一声孩子啼哭。不弃这才反应过来,大喊道:“马惊了,让开让开!”

  她用力勒紧缰绳,马前蹄扬起,将她摔飞了出去。

  不弃尖叫了声,看到街边人群中冲出来一人接住了她。那人把她推到一旁。敏捷地跃起抱住马脖子猛地将马掀翻摁倒在地。他的双腿压住马身,挥拳对准马脖子一阵狠打。那马吃痛的挣扎,蹄子在地上乱刨,渐渐没有了声息。

  那人松开马,像展示臂力似的扬起双手。四周人群响起阵欢呼声。

  不弃愣愣地看着这个人。

  打马的那个人穿着开花的棉袄,围着破烂的布围巾。皮肤像得了黄疸病似的呈姜黄色,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他没有眉毛,额发剃了一半,左额到脸颊处有块狰狞地的刺青图案。棕色的头发沾满了沙土,杂乱的编着几根小辫子。脖子上还戴着串西胡人喜欢戴的骨饰。

  不弃小腹突然传来一股绞痛,她脸色变白,捂着肚子有气无力的喊了声:“这位大哥,谢谢你啊。”

  那人转过身,挠了挠脑袋,指着那匹死马,拍了拍肚皮。

  “你要马肉吃?”不弃试探地问道。

  那人露出极憨厚的笑容嘿嘿笑了。

  不弃被他憨厚的笑容打动,觉得他看上去虽然难看,却不是个坏人。她问道:“你知道四海钱庄吗?你送我去四海钱庄,我还能给你银子。”

  那人又指了指马。不弃点了点头。那人喉间像是被撕裂了个口子,发出短促奇怪的欢呼声。m.χIùmЬ.CǒM

  他从腰间摸出一刀剔骨短刀,在大街上卖力的卸着马腿。他的手法甚是熟络,不多会儿,就卸下一条腿来。他用马身向旁边一位摊主换了条结实的麻索,把马腿扛在了肩上。对不弃笑了笑,指了指前方,示意她跟着他。

  不弃正要说话,听到有人喊她。回头一看,一条青碧色的身影落在了身前。

  “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东方炻瞟到地上那匹少了马腿的马,握住了不弃的手。触手如冰,东方炻解下披风将不弃拢进怀里道,“冻着了?咱们这就回去。”

  他抱起她跃上马。不弃这时才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浑身散了架似的痛。她想起柳青芜来,生生打了个激灵道:“我,我刚才杀……柳青芜,我杀了柳青芜!在群芳院的后门巷子里。”

  东方炻见她脸色发白,青黛的眉心拢成了一个小皱褶,显然痛得厉害。他抱了她上马对黑凤说道:“去查!”

  他抱着不弃拍马就走,从那名扛着四条马条的男子身边经过时,他啊啊地冲她喊着什么。

  他的身影一晃即过,不弃肚子痛得厉害,浑身酸软地窝在东方炻怀里,恍惚地看到那个黄脸人跟着马追来。

  “朱丫头,你受伤了?”

  “我痛得很。”

  东方炻小心地拢紧了她道:“没事的,一会儿就到了。”

  他狠狠地抽了一鞭,马扬蹄狂奔,踏碎了满街冰雪。

  四海钱庄里乱成一团。朱寿狠狠地训着小虾,朱福安排了人出去找还没有消息。

  这时,有人说钱庄外来了个奇怪的人。

  小虾冲出去时吓了一跳。一个男子拎着条马腿喘着粗气在对童掌柜啊伊比画着什么。掌柜的听不明白,他操起马腿在地上画了个穿棉袄的女子。

  小虾大喜:“你见过我家小姐?”

  那男子又在地上画了几幅图。他的画工不错,几笔就让小虾看明白了。她对童掌柜说道:“留下他好生招呼着,小姐被东方炻带走了。告诉大总管,我去销金窟找小姐了。”

  白袍掠动,眨眼间已在几丈开外。

  那男子收拾好马腿,扛在肩上就走。

  童掌柜赶紧拉住他道:“麻烦这位壮士暂时留一留。”

  那男子将那条马腿塞进他怀里,比画了一下。

  可怜的童掌柜还好被身后的人扶着,才没有被这条沉重的马腿压垮,他挤出笑容道:“送这位壮士去厨房。给他弄些吃的。”

  不弃醒过来时,看到东方炻正支着下颌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不弃心里发虚。她往后缩了缩,突然发现身上那件狐裘被脱掉了,身上只穿着亵衣。她恶狠狠地说道:“你没事就爱剥女孩子的衣裳?”

  东方炻拾起一缕她的长发在手指间绕得几圈,在鼻间嗅了嗅,无耻地笑了笑道:“我只爱剥你的衣裳。”

  不弃突想起柳青芜来,哼了声道:“我今晚上差点被七八个男人剥光衣裳睡了。谁剥都一样。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的下巴被东方炻抬起,他眼里翻滚着怒意,阴沉地说道:“你说什吗?”

  不弃大声说:“柳青芜要把我卖进妓馆里去,我杀了她,你替你的手下报仇好了!”说着便后怕起来。想到柳青芜说的老兵,眼睛忍不住红了。

  东方炻愣了愣,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别怕。我叫黑凤去查了。”

  一瞬间不弃想起了陈煜的怀抱。可是他生死未卜,她没有能耐救他。不弃越想越难过,推开东方炻闷声闷气地说道:“我没事了,我要回四海钱庄。”

  她的眼神闪烁,透出股疏离。东方炻瞧在眼里,郁气不已:“你不是来求的我吗?”

  一股热意带着酸楚顺着鼻腔冲进眼里。不弃咬着唇没有回答。隔了很久,她一闭眼滑下两行泪来:“我不求你了。我就算散了朱府也会把银子攒够还你。将来他是生是死,我都随他去。欠了你,我还不起的。”

  她的身体因激动变得颤抖。小腹传来一阵绞痛,不弃白着脸又缩成了一团。

  东方炻瞪着她,胸腔里一股似酸非酸的感觉骤然翻涌,直搅得那团火气变成种无奈。他转身端过一碗药汤道:“喝了它。”

  不弃摇了摇头,闭紧了眼睛。长长的黑发散乱披在枕头上,一张脸苍白如纸。睫毛被泪染得濡湿。

  东方炻瞧着心里怜意大盛,情不自禁放柔了声音道:“是玉夫人的丫头替你换的衣裳。葵水初至而已。喝了这碗药就不会疼了。”

  他说什吗?不弃待了半晌。自己不舒服是哪个来了?

  “听话,把药喝了。这方子很管用。”

  不弃反应过来,转过身羞恼地喝道:“你出去!”

  这时房门被嘭地推开,小虾手执短匕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堆人。玉夫人慌乱地看喊了声公子。

  东方炻翻身下床,走出屏风摆了摆手。护卫们朝东方炻行了礼退了下去。玉夫人看了他一眼,轻叹口气缓步离开。

  小虾奔进房中,绕过屏风就看到不弃穿着薄薄的亵衣躺在床上,头发披散脸色难看之极。她抬头狠狠地瞪着东方炻道:“你对她做了什吗?”

  东方炻翻了个白眼没有理她。

  不弃紧咬着嘴唇,见东方炻还站在房里,不觉大恼:“赶他出去!”

  小虾闻声一掌拍向东方炻。

  东方炻侧身避开,偷瞟着不弃一眼,见她又羞又气又急的模样最后一丝气恼烟消云散,哈哈大笑道:“我出去就是!记得让你家小姐吃药。”

  门上被重物击中,摔地上掉得粉碎。显然是床上的瓷枕被不弃扔了出来。东方炻莞尔一笑。

  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不弃收拾停当和小虾走了出来。

  东方炻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一名丫头守在檐下,上前福了福道:“我家公子备了马车送小姐回府。”

  出府上了马车,车厢豪华,铺满了厚厚的毛皮。小几上有壶参汤,软垫上还放着一个烧烫了的暖炉。不弃叹了口气对那丫头道:“多谢。请转告你家公子。我在桌上给他留了信。”

  那丫头笑道:“公子说了,马车是送给小姐的。不必再回来了。”

  她福了福折身回了府。

  “小姐,你不忍心让东方炻去救东平郡王了?”

  不弃点点头:“嗯。他对别人的狠,对我倒是极好。我不想欠他什么。”

  小虾认真地说道:“我探得白渐飞已经向关将军借了五百骑兵。戈壁上有骑兵护送再加上大内铁卫劫铁囚车怕是不易。府里的暗卫们已经出发了,龙门山倒是个好地方。过了西楚州越来越繁华,劫囚车更为不易。而且那铁囚车根本就是个铁盒子,打不开的。”

  不弃抱着暖炉笑了笑道:“再难我也要试一试。”

  回了四海钱庄,不弃听说那个打死马的男子吃饱喝足后还被童掌柜留着。

  “小虾姑娘吩咐留下他。小的已经查过了,他是街上的哑巴流浪汉,叫白玛,靠着有几分力气帮商人们卸货挣点钱。他好像是西胡与汉人的后代,熟知戈壁地形。”童掌柜回道。

  不弃听了便道:“小虾,你说他对戈壁地形熟,能不能留下他?他还有一把力气。他没追上东方炻就来了四海钱庄报信,倒也是个讲信用的人。”

  小虾点了点头。

  白玛已经换过一身新的羊皮袄,头发洗过不再乱蓬蓬的。灯光照着他额头自颊上那记刺青,看上去有些骇人。他见到不弃他咧开嘴笑了,摸了摸身上的羊皮袄表示感谢。

  “多谢你,白玛。”

  不弃让童掌柜把他的马腿拿来,白玛高兴地扛起马腿笑了笑,转身就走。不弃望着他快要走出门的时候才开口喊住他:“白玛,你愿意留下吗?”

  白玛回过身,似乎奇怪为什么要留他。

  “我要回江南苏州府。朱府的四海钱庄的银车要经过戈壁。虽说马大胡子被灭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沙匪。你有力气,对戈壁地形气候都熟。你愿意留在朱府帮工吗?比你帮商人扛货包有上顿没下顿的强。”

  白玛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想了一会儿,对不弃点了点头。

  不弃笑了:“童掌柜,带白玛去休息。明天我们回苏州府时和我们一起走。”

  销金窟内院,东方炻看着不弃留下的书信陷入了沉思。

  玉夫人也瞧过信了。她微笑道:“公子,朱小姐心底还好。没有想着为救东平郡王让你去闯石城大狱。多少还是担心你的。”

  “是吗?”

  玉夫人轻叹道:“公子心里怕是高兴得不得了吧?”

  东方炻突偏过头望着她道:“玉夫人,你想回去吗?”

  玉夫人一怔,脸上浮现出丝惊喜与恍惚的神情,她盈盈拜下道:“多谢公子。”

  “谢我做什吗?柳明月既然回去了。你也回去吧。销金窟挣的银子也不少了。送给关将军。他不是一直垂涎这块肥肉?”东方炻微笑着弹了弹信笺又道:“朱丫头很聪明。石城大狱几时换班,附近军队驻扎了多少人。大概能在多长时间内赶到都查得很清楚。最有用的是朱寿进去一趟,把里面的图也画了出来。但是我今晚还得去一趟。明天白渐飞会押铁囚车上路去望京,今晚上石城大狱一定会有动静。我不能让白渐飞把人换了。”

  “妾身已经布置好了。公子,白渐飞向关将军借了五百骑。加上大内铁卫护行。铁囚车又牢不可破。劫囚车几乎没有可能。他实在没有必要调包。”

  东方炻冷笑道:“在戈壁是没有办法。龙门山道路狭窄,五百骑根本放不开手脚。白渐飞最怕的就是过龙门山。我得防着他调包。叫黑凤持信物去龙门山龙虎寨。那个三爷不听话就杀了他。开铁囚车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刑部天牢的牢头手中,一把在杜元浩手中。对咱们来说,等于没锁。”

  玉夫人抿嘴笑道:“自打这杜元浩造出了铁囚车。妾身便令人取得模子打造了钥匙备着。”

  她取出一只匣子递给东方炻。里面放着把黄澄澄的钥匙。东方炻笑了笑道:“朱丫头也是明天启程回苏州府?”

  “是,四海钱庄正在连夜备行李。听说四海钱庄留下了一个街上的流浪汉。叫白玛,今天朱小姐的马发疯在街上乱闯,是他打死了那匹马。”

  东方炻脑中晃过白玛那张有着刺青的脸,笑了笑道:“她总是心好。”

  玉夫人缓缓说道:“公子,妾身要提醒你。这个白玛据说对戈壁的地形气候很熟悉,以前常带商队的。我想,朱小姐这时收留他,恐怕和东平郡王脱不了关系。她不忍心求公子去闯石城大狱,自己却是要去拼命。”

  东方炻的脸色骤然变了,一掌拍在桌上道:“她不担心朱府被牵涉进来?”

  玉夫人心道,女人若为了情,飞蛾扑火在所不惜。她这一路恐怕不会回江南苏州府,劫不了囚车是会跟到望京城的。

  东方炻心情大坏。沉思了会道:“看来她也想在龙门山动手。陈煜绝不能到望京落进皇帝的手中。我更不能让她坏了我的大事。叫人拖住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在囚车过龙门山前到。”他一咬牙又道,“叫黑凤多备桐油火箭。实在不行。我宁肯让陈煜死!”

  玉夫人微笑道:“公子能当机立断,妾身佩服。”

  她走后,东方炻看着手里的信,目中露出狠色。“对不起了朱丫头。救不出他来,他落进皇帝手中只会生不如死。”

  夜色中的石城大狱灯火通明。东方炻坐在离大狱不远的二层楼房上静静地等待着。

  子时,石城大狱的大门开了。四名大内铁卫扛着一个麻袋上了辆马车直奔州府衙门而去。东方炻目中渐露惊讶。白渐飞真的想调包?

  他没有动。丑时初牌。一队马蹄声踏破黑夜的寂静直奔大狱而来。两辆马车在一队官兵的护送下缓缓驶近,停在了大狱门口。

  杜元浩与白渐飞下了马车进了石城大狱。半个时辰后,两人上了马车。石城大狱的大门打开,一辆铁囚车被四名大内铁卫拱护着融进了队伍。

  东方炻目送这支队伍自东城门离开了石城。手下人来报,另有四名大内铁卫护着辆马车从南城门走了。

  放他们离开后,城门又悄然关闭。

  如此,不管是哪一支出发的队伍,借着城门开闭的时间,都能先走半日路程。

  果不其然,第二天城门直到快午时才慢慢打开。

  往南行有他的人等着,四名大内铁卫如果真带着陈煜走水路讨不了好。东方炻断定,白渐飞定然是与陈煜一起走龙门山。

  小虾调集的朱府暗卫从苏州府赶来,会在龙门山集结。五百人的队伍就算早走一天,脚程也赶不上她轻装前行。

  朱寿早画出龙门山龙虎寨的那条秘道,她有信心在龙门山截下铁囚车。她根本不去想从南城门出去的那支队伍。

  她笑着对小虾说:“白渐飞没有武功。他对铁囚车的信心多过几名大内铁卫。他嫉妒陈煜。他一定会亲自陪着他。说不准还会时不时的在铁囚车旁晃来晃去。”

  小虾微笑道:“小姐有时候对人心看得极准。”

  不弃摇了摇头:“人心是最难猜的。我就不知道东方炻是想杀陈煜,还是想救他。他也有他的目的。让他为了我救陈煜,我看难。”

  所有人都冲着一个地点汇集。龙门关。

  戈壁入冬之后气候寒冷。狂风起时,车马难行。无疑拖慢了队伍的速度。

  白渐飞缩在马车上不停地摇头,这差使真苦。他暗暗咒骂陈煜想出来的破计策。移开马车踏板,对下面一人道:“你本是死囚。现在肯定极难受。快了,到了龙门山你就解脱了。本官答应照顾你的家眷。”

  下面暗格中躺着个极年轻的人,手脚都被锁着。半边脸酷似陈煜,另半边脸被一刀削了面颊。他平静地说道:“大人说话算数,小人死不足惜。”

  白渐飞倒了杯酒喂进他嘴里道:“还有两日,本官会让你死个痛快。”

  离这支队伍几十里的地方,朱府的车队也在艰难前行。

  “不能再走快一点吗?”不弃有些焦急地问小虾。

  小虾为难地说:“咱们行李多,外面风大。”

  不弃掀起车帘叫过白玛道:“你熟知戈壁地形,能不能带我们抄近路赶在他们前面?不坐马车了。咱们骑马先走。”

  白玛比画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不弃。

  她看了看道:“好,我们就从这条路走。”

  小虾反对:“小姐,你不会武功。龙门山已布置好了。你去不去都不重要。”

  不弃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我是不会武功。但是我赶不到,我受不了。”

  小虾轻叹了口气道:“好。”

  三人弃了马车,带够食水粮食帐篷,离开了官道。

  与此同时,东方炻只身轻骑上路。早绕过了官兵到了龙门山。

  冬季,龙门山面对戈壁的一面像刀凿斧削,褐黄色的山没有半分生气。那条通往内陆各州的山道幽深狭长,山谷里吹出凄厉的风声。

  官兵在山口扎营一夜后,第二天进了龙门山道。

  山道只能容四匹马并肩而过。五百骑兵的队伍被拉得极长。

  白渐飞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那辆铁囚车,喝道:“快速通过。”

  这时,山顶绝壁上倾倒下一桶桶桐油。

  闻到油味的白渐飞跳出车厢,一名大内铁卫已牵过一匹马来。白渐飞上了马,抬头望去,绝壁之上火星点点。他大喊了声:“小心火箭!”

  这一声像是号令。无数的火箭自山顶射下,整个山道烧成了一片火海。

  他带着自己的马车往前急冲。山道上又有绊马索牵制,他自己被一名大内铁卫拉上了马。白渐飞回头看到那辆马车被绊倒在路边,得意地叫道:“放火!”

  几名大内铁卫取了弓箭点燃箭镞直射向马车。

  见马车烧起大火,低声对白渐飞道:“成了,大人。”

  “走。”白渐飞与大内铁卫和少部分官兵冲出了山道。

  远远看到这一幕,东方炻心里暗惊,并不理会那辆铁囚车,直奔马车而去。

  那马车似乎是用浸了油的木材所制,火势极大。东方炻夺过一名官兵手里的长刀,大喝一声朝马车劈了下去。

  劲风带过,马车渐渐散架。夹层中滚出一人,手足钉着镣铐,须发全燃,已辩不出面目。东方炻解下大麾盖在他身上扑熄了他身上的大火。手中长刀挑开了他后背的衣裳,露出满身伤痕。

  他看到他肩头的那个箭创与后背隐约的刀伤倒吸了口凉气。

  这时被火截断了的官兵后退出龙门山口,扔下几十名尸体和那辆铁囚车孤零零的在山道上。

  两边山岩同时现出人来。有龙虎寨的人,有东方炻的人。

  三爷小心地上前赔着笑脸道:“东方公子,我龙虎寨今后怕是不能现在龙门山呆了。劫囚车可是……”

  黑凤长剑轻轻挥动,三爷脖子微凉,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

  “看过我的脸,知道是我,还能活吗?”东方炻缓缓说道。

  他慢慢地走向铁囚车,对身边龙虎寨山匪们的惨叫声充耳不闻。他掏出钥匙轻轻插进锁孔,拧开。

  一阵弩箭声响起,他的身体往后仰倒。眼前似掠起了刀光,如飞雪扑面而来。

  铁囚车里竟然还藏着两名大内铁卫,刀势狠辣。

  东方炻避开了弩箭就避不开刀光。眼见会被刀劈中时,他脚尖勾起名地上的官兵扔了过去。手中软剑亦同时穿过刀光,刺进了一名大内铁卫的右肋。左手探出握住了另一名铁卫的手腕。拔剑碎腕瞬间完成。

  他以剑指着那名捧着断腕的大内铁卫道:“东平郡王人呢?你活着就死不了。我不想折磨你。你说了,我给你一个痛快。”

  那名大内铁卫望了眼前面的马车,大笑道:“白大人奉皇上密令,如若不保,当场格杀!”

  东方炻心里长叹手中剑抹过他的脖子。

  这时黑凤和他的手下已解决完所有的山匪。黑凤问道:“怎么处理?”

  “抬走我们的人。先回龙虎寨。我估计不弃也快到了。朱府的人都在山寨里。我不想杀她的人。”东方炻示意一人抬起陈煜的尸体,回龙虎寨。

  不弃三人从山中秘道直走到龙虎寨山中大厅。才出秘道,就看到大厅里坐着二十名萎靡不振的人。

  四周站着五名蒙面持刀者,对她们客气地说道:“公子请朱小姐在此等候。他会把东平郡王带来。贵府的人并无大碍,公子不想让他们坏了计划。”

  不弃喃喃说道:“他的武力有这么强吗?”

  小虾目光凉寒,突然出手。以一敌五丝毫不落下风。她收了手淡淡地说道:“原来龙虎寨的三爷早投了你们。难怪我手下的暗卫会中了招。”

  “小虾姑娘说的没错。我不想伤了贵府的人。给他们解药,速离开龙门山吧。官兵随后就会到的。”东方炻走进山洞,望着不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朱府的暗卫们惭愧地站在不弃与小虾面前。不弃温和地笑了:“你们做得不错!”

  没有完成任务就被擒下,是耻辱不是夸奖。所有人都认为孙小姐是在嘲讽。岂料下一句话让大家都愣住了。

  “还好你们一个都没伤着。谢谢你们。”不弃微微躬身。她笑道,“我本来对望京城的白公子好奇。想和他开个玩笑,扮了山匪吓吓他。来了这里,看到你们都在,我的想法就改变了。”

  她脸上露羞涩,仿佛做错事的孩子:“白公子不比在苏州府时,他已经是钦差了呀。万一起误会,劫钦差可不就是谋反吗?咱们朱府家大业大,大家过得平平安安,犯不着。东方公子有这个胆,咱们可没有。所以,谢谢你们没有冲动的动手。都起来吧,咱们看会儿龙门山的风景就启程回苏州。”

  “是!”暗卫们大声回道。孙小姐厚颜无耻的话却说得在理。

  朱府家大业大,犯不着背上劫钦差的罪。就算有人知道朱府的人出现在龙门山,那是剿匪。是帮着钦差杀敌,朝廷应该奖赏。

  东方炻拊掌大乐,他走近不弃笑道:“朱丫头,你这么怕和我绑在一起?”

  是,我怕。我怕你借着这件事情让朱府与你脱不了干系。不弃笑道:“是啊,劫钦差的罪名你自己扛吧。这事与朱府没有半点干系。我是绝不会承认的。你也休想用这个再来威胁我!”

  东方炻看到不弃虽然在笑,眉梢眼底带着丝倔强,禁不住神情一黯。他瞟了眼不远处停着的那具尸体,心里挣扎起来。要不要让她确认。那人烧得面目全非,后背勉强能看出那两道旧伤。自己拿不实在,只能借她去确认尸体的真假。但是要让她去辨认吗?

  天光自溶洞顶部洒下来。青白色的光线像层沙漏下。山缝沁出清泉嘀嗒落在水潭中。弹指间的寂静却让对视的两人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这时自洞外奔进一人,悄悄对黑凤说了句什么。黑凤喊了声:“公子!”

  东方炻回过头,见黑凤轻摇了摇头。他心里一声长叹。大江上拦截四名大内铁卫和他们带的人已有了消息。确认不是陈煜。那么……心里不忍,眼里不忍。但他必须要得到答案。

  他睨着不弃,声音很轻,说的很慢:“你不好奇,不关心,不害怕?你不想再看一眼?”

  话音才落,不弃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她伸手抓住了小虾的胳膊说道:“小虾,我们该走了。你知道溶洞是怎么形成的吗?你看外面,好大的山谷。风景一定也很不错。”

  她拉着小虾急步往外走,白玛紧跟着两人,朱府的暗卫们警惕地跟了上去,环卫在她身边。

  不弃呼吸山间的清冷空气,抬着望向四周的绝壁。灰褐色刀削般的绝壁,白云蓝天,谷地在这冬季仍保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绿。浅浅的雪铺在绿上,煞是美丽。她悠然神往地说道:“刚才那洞很大对吗?其实这里在亿万年前也是个溶洞。一点点被掏空了只剩下个石壳盖子。终于有一天,塌了,由洞变成了坑。这种坑就叫天坑。洞再大始终见不得天光,顶塌了,站在这里方知天有多高远,风来去多自由!”

  东方炻走出洞口,望着不弃的背影说道:“是极好的风景。这里做他的埋骨处也不委屈了他。”

  小虾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柔声说道:“小姐,咱们回苏州吧。老太爷一定很想念小姐。”

  不弃缓缓转过头来。那目光让东方炻心悸。她站在离他两丈开外,却像离他极远。她轻声说道:“他曾经问我。如果他死了我会怎么办?我是顶顶现实的人。我说,他死了,我会再找个更好的人嫁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你吗?因为你纵然对我好,为了你的目的,你仍然残忍地对我开口!你要我好奇什么,关心什吗?你要我看什吗?看一眼他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好替你确认一下他的生死?”

  她只看了一眼,一眼就够了。大麾盖住那具尸体伸出了只烧见白骨的手。不弃眼里渐渐涌出泪来,“我要回苏州了。欠你家的,我会还得干干净净。东方公子,我还不起,会守约嫁给你。不过还有一年半而已,算我求你了。也许我有一生的时间面对你,这一年半,你就别再来打扰我了。”

  东方炻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在不弃心里存下的那点好被她抹杀了。他冷笑道:“他对皇帝重要,对我同样重要。我的确是想让你确认,难道你想自欺欺人?你赶来龙门山,不顾朱府会牵进谋反大罪之中,不就为了一个真相?”

  小虾喝道:“东方公子,一眼也能知道那人被烧成什么样子。你怎么能逼着小姐去看?”

  “我看!我怎么不想看?!我不过是存着心不肯信罢了!抬出来看个清楚岂不更好?你要真相,我也想要!”不弃一跺脚发了狠。

  大麾掀起的瞬间,小虾惊呼了声。白玛转身拦在了不弃身前。

  “让开,我一定要看!”不弃恶狠狠地瞪着他。

  白玛慢慢地低下了头,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

  不弃尖叫一声伸手推他:“让开,我看,我要看看是不是他!我要亲眼看看他死得有多惨!你滚开!”

  白玛迅速地看了眼小虾。小虾点了点头。他突然扛起了不弃,迈开步子往山上急奔。小虾挥了挥手,朱府暗卫们跟了上去。

  山间传来不弃凄厉的叫骂声。小虾冷冷看着东方炻道:“烧成这样,你想让她夜夜噩梦?小姐曾说你对别人的狠,对她倒是极好。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东方公子,就此别过。”

  东方炻抬头望向上山的路。小虾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的瞬间,他大喝道:“告诉她,后年中秋我会来!我一定会来!”

  山间空寂,他想起第一次进这天坑来龙虎寨的情景,那时候想着她的甜蜜心情。短短一个月,他在这里目送她离开,心却变成了这天然山坑,空得让他恨。

  东方炻手掌拍出,山壁间一柱石笋瞬间倒塌。他微蹙着眉,眼里流露出伤心。双手胡乱击在石壁上疯狂的大喊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她要恨我?”

  黑凤轻叱了声跃起,拦腰抱住了东方炻,坚定的地道:“公子,咱们回家吧。我会把她带回来。”

  “我不要!”东方炻大吼了声将黑凤抛了出去。他喘了口气,眼睛渐渐变红,冷洌地说道,“黑凤,回家!我要回去问问老爷子。我长这么大连碧罗天的鬼影子都没瞧见一个,东方家为什么要为碧罗天赚钱!我为什么要找到那东西!”

  黑凤道:“东平郡王怎么处理?”

  东方炻看着大麾下陈煜的尸体,冷冷地说道:“我不信皇帝连一眼都没看到他,就有这样的魄力下令让白渐飞杀了他。我更不信如果真的是他,朱丫头会不让他入土为安!我终是心软了。否则,就凭那个丑陋的胡子与小虾,还能真的带走了她?他肯为他而死,也算是个义士。这里天高地阔,葬在这里也不算委屈了他。”

  山谷间松柏下堆起一坯新土。山谷中渐寂无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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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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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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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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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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