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也睡不着,拉着许同舟说话。
“你爸妈……性格怎么样?”她问得小心翼翼。
许同舟倒没她这样紧张,把周与卿抱在怀里,一边安抚着,一边昏昏欲睡,“他们很好相处的,退休以前是大学老师,退休以后,两个老人家就环游世界去了,不常回来,也不怎么管我。”
“大学老师啊……”周与卿思及自己读书时候那不能直视的成绩,有些心虚,“那会不会嫌弃我?”
她的惶恐听上去是那么的明显,明显到许同舟觉得是否自己给她的安全感和自信还不够多。
也大概是因为身份不同,所以他也永远无法理解无论他让周与卿多安心,身为一个晚辈,一个他们儿子的女朋友,她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大概是中午,上午他们喜欢睡懒觉的。”xiumb.com
许同舟话音刚落,就听见周与卿急吼吼道:“那我明天早上起早一点,去菜市场买点菜。”她掰着手指头想了想,“做一个酒酿蒸鸭,我把院子里的酒挖出来。现在正是吃螃蟹的季节,我挑几个肥的,烧点黄酒,做个黄金满罗,备一点杏仁烧茶……”
“阿卿。”许同舟突然将她的脸压进怀里,“不用紧张,我向你保证,他们会喜欢你的。”
周与卿有些沮丧,手指在他睡衣的纽扣上抠来抠去,“有点怕。”
他低头去看她,鼻尖相接,温热的气息在鼻息间流动,“不怕,大不了,我们私奔。”
“去你的。”周与卿不想理他,翻个身,脊背紧紧地贴着许同舟的前胸,然后把凉凉的脚插进他的小腿中间,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
几乎是数了半宿的羊,才睡上两三个小时,屋外早点摊子出摊的声音刚响起,周与卿就醒了,动作麻利地就像只受到惊吓的羊,腾地起身就能跑,俩眼睛亮得就像灯泡一样。
蹑手蹑脚进洗手间刷牙洗脸,凉水一簇一簇地往脸上泼,希望自己看上去能精神一点,可眼底两团青黑是无论如何也遮盖不住。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一回嫌弃自己长得不够漂亮,气质不够好,那些平日里从来没有在意过的东西,此刻都变得好像重要了起来。
她恍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样在意一份感情,害怕因为自己的不够完美而失去。
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清亮过了,时时透着欢喜和暖意。
是这样熟悉,又是这样陌生。
却让她倍感珍贵。
开门是一地的冷霜,一口凉气呼进鼻子里,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白气一团团凝聚,又散开。
她擦了擦鼻子,把门轻轻带上,挎着自己的小包在胡同口吃了碗热腾腾的馄饨,里面放了虾米提鲜,鸡汁高汤味道浓郁香醇,一碗下肚,从食道到胃里,温度流遍全身。
许同舟几乎是在周与卿前脚出门的时候,后脚就跟着醒了,把她的枕头抱在怀里,他其实是满足的,看到周与卿为了他去努力,这样的感觉,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只有自己才知道,被人这样放在心尖,是多么大的幸运,又有多少人渴望得到。
周与卿拖着她的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许同舟两只手揣在兜里,站在“四时春”门口等她,还不等她开口,那人便快步走近,将她手里的菜接过,然后顺势把她的手揣进兜里,“这么凉?”
“风吹的,身上都出汗了。”周与卿还在轻喘,冰凉的手在许同舟的口袋里没一会就捂出了汗。
许同舟的手从她的腰间钻进,在背上触了触,滑腻的皮肤上泛着潮湿,“要不要换衣服?”
周与卿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头皮发麻,“不换了,直接干活吧。”说着就要进厨房,“对了,伯父伯母……什么时候到啊?”
她买了很多菜,要单独给许同舟的父母做上一桌,道道都要花心思,怕做早了菜凉,做晚了让他们等。
“11点半,我刚跟他们通过电话。”许同舟帮她卷着袖子,露出一双筋骨匀称的小臂和腕骨,左臂内侧有一块小红斑,还是前些天被油烫到留下的痕迹。
他每次看着就觉得心疼,只能到处托人开最好的药,回来给她擦,还想着给她定做一件专门在厨房穿的衣服,能把皮肤给包起来,却被周与卿笑了许久,只说做饭哪有不被油滋到的,她又不疼。
许同舟自知她一贯不在意这些,那他便帮她在意了,这具身体上的每一个疤都好似长在了他的心上,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保护。
抬着她的手,亲了亲那块红色的浅斑,“怎么还没褪?”
周与卿笑,捏捏他的手,“哎呀,哪有那么快。行了行了,别捣乱了,我要做事了。”
“我帮你。”
“不了。”周与卿抬眼去看许同舟,目光盈盈,“这顿我自己来。”
先起着嫩鸭一只,调味数碟。
把鸭子收拾干净,剁去脚爪,放入开水锅中烫去血水,捞出后用清水洗净,放入容器,加清水少量、绍酒、酒酿汁、盐、葱段和姜片,入蒸锅蒸至鸭子熟烂,去掉葱段、姜片,将整鸭放入大碗中待用。随即将适量蒸鸭的汤,加入少许味精烧开,浇在鸭上即可。
别看这菜谱瞧着简单,但就说这鸭子的挑选上就是极有学问,周与卿特地起了大早就是为了这鸭子,菜市场里有个卖鸭子的贩子,只在每天早上八点以前卖,那都是顶好的野鸭子,毛色鲜亮,肉质结实鲜美。
蒸的时候得注意着火候,不能大,也不能太小,前半截火势和后半截火势可是不一样的,得时时有人在旁边看着。
唐悦来上班的时候,就拿着两块煎饼,瞧着周与卿那一锅热气腾腾,眼珠子都看直了,对手里的煎饼简直就是嫌弃得不得了。
这鸭是先做好了,周与卿把它就搁在小红泥炉子上温着,让那汁水味道慢慢渗进鸭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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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前厅开桌,房静守着收银台,没一会突然拔腿飞奔进后厨,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与卿啊,你你你……未来公公婆婆来了。”
周与卿正在试味,一勺子差点把自己舌头烫到,“来了?!”
房静点头,倏忽压低了声音:“知识分子看上去……”她咽了口口水,“你懂的。”
别致的爸妈就是气质特别好的那种,每次在他们面前,房静那猴子似的性格都像是被封印一般,动弹不得。
“保重,保重啊。”房静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摇摇头出去,在门廊那里遇到许同舟的父母,她浑身僵硬着跟对方颔首打招呼。
然后一溜烟奔回自己的收银岗位上,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低头给别致发消息。
后院此刻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许同舟带着父母到饭厅,那是秋冬天冷专门辟出来的一间空屋子,吃饭待客就都在这。
“瞧瞧,这家里收拾得可真好。”沈长清今天穿着一身旗袍,穿着厚羊绒的青灰色大衣,特地把头发盘了起来,还喷了发胶定型,在洗手间里捣鼓的时候,还被许宁和笑了许久,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打扮。
“我跟你爸啊在国外看到你的新闻,那闹腾得叫一个大啊,平时也没见你这么高调,怎么这次还一反常态了?”她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连许同舟给她倒的茶都没喝,急急就开口,“我们俩本来打算去澳大利亚再待上一阵,看了新闻就回来了,你这个臭小子,翅膀硬了,什么都不跟爹妈说。”
“我本来打算元旦带她回去的,谁知道你们这么着急。回来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昨天把我吓一跳。”许同舟把茶杯往沈长清那边推推,“妈,喝茶。”
“我也是前些天才看到新闻,心想着反正也玩够了,就回来看看,我们在北京住几天,然后回上海。”
“怎么不见周小姐?”许宁和沉声问道。
许同舟起身往厨房方向看了两眼,“在厨房呢,昨儿晚上就惦记着你们今天来,一宿没睡,大早上天没亮就买菜去了。”
“哎,臭小子,你让人家做饭,啊,自个就在旁边休息,我怎么教你的,哪学的臭毛病?”沈长清是个急性子,从年轻时候起就是风风火火,这么些年里也没变过,还像个少女一般,也可见许宁和对她有多么放纵宠爱。
她说着就要上手去打许同舟的后背,被他一把跳开,无奈道:“妈,不是我不帮,是阿卿坚持要自己做。”
“哎哟,这孩子,太见外了。”沈长清一听便皱了眉,觉得这小孩子家家的懂事又见外。
倒是许宁和不声不响地咽了口口水,他倒是听说这未来儿媳妇的手艺可是招待过外宾的,这样想着,就觉得有几分嘴馋。
上了年纪以后,别的不好,就好口吃的,还自诩是半个美食家。
周与卿在厨房里做心理建设,深呼吸了许久,心里还是怦怦跳个不停,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小锤子在里面敲得飞快。
唐悦凑过去轻声提醒她:“与卿姐,你在这儿站了得快二十分钟了。”
周与卿呼吸一滞,“这……这么久了?”
唐悦点头。
“那……那我去了。”她慌慌张张转身,袖子带着灶台边的酱油瓶子差点掉在地上,好在唐悦眼疾手快接了过去。
“与卿姐,你别紧张,你想啊,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又不是怪物。”
周与卿一个劲地点头,“对对对,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端着餐盘就要往厨房外面走,迎面撞上来接她的许同舟,“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接你,我妈见不得我闲着。”他歪着脑袋耸耸肩,把餐盘接过来,酒酿蒸鸭的香气丝丝缕缕从瓷盅盖子的边缘泄露出来,香气厚重浓郁,只是闻闻都勾得他嘴里急速分泌唾液。
“许同舟……”进门之前,周与卿急急叫住他。
“嗯?”
周与卿深吸一口气,扯了扯衣摆,“你看我这样,还行吗?”
许同舟心上软塌下去一块,逆着阳光朝她笑,眼梢挂着温柔,“很漂亮。”
许是那目光太缠绵,引得周与卿不禁红了红脸,“那进……进去吧。”
饶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在看到沈长清和许宁和的那一刻,周与卿还是犯了怂,一声“伯父伯母”卡在了唇齿间,憋得她面色赧红,两眼发湿。
沈长清哪里不明白,看着这女孩的模样倒是生了些怜惜,她回国之前仔仔细细把网上那些八卦消息看了个遍,对周与卿也算有了些了解。
起身走近她,软和细腻的手伸过去握周与卿的手,比她想象中要粗糙,周与卿在触到沈长清柔软的掌心时,倏忽一缩,想要把那双不大好看的手藏起来,却被沈长清握住不放。
她的手很暖,身上泛着温和的暖香,让人不禁心生亲近。
“好孩子,来,陪我坐坐。”
周与卿下意识看向许同舟,眸光里带着无措。
许同舟抚了抚她的后背,低头往她耳边贴过去,“去吧。”
许宁和在一边看着,作为父亲,无论是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对极可能成为儿媳妇的周与卿,都是满意的。
沈长清笑着,眼尾有些细纹,却透着慈爱。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周与卿:“?”
“我听说阿舟在北京买了房子,打算过来定居。我觉得也不错,改天咱们娘俩去看看房子,带我认认路。”
周与卿:“!”
“趁着我还年轻,还能帮你们带带孩子。”
周与卿:“?!”
很温柔,很热情,很慈祥,可为什么,看着未来婆婆那双精光直冒的眼睛,周与卿却有些想笑。
她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冲沈长清露出一抹笑,像受了惊吓又被安抚住的小兔子,咬了咬下嘴唇。
看得沈长清心里大呼可爱,然后非常自然地抬手掐了一把周与卿的脸,“来,叫妈。”
“……”周与卿瞪大了眼睛,浑身发窘,半晌才嚅嗫着,“阿姨。”
许宁和在一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先吃饭吧,一会该凉了。”
和周与卿幻想过的场景似乎不同,许同舟的父母出乎意料的好相处,也出乎意料的可爱。
离开的时候,许宁和站在周与卿身边,带着淡淡的黄酒气息,对她说:“我们会是家人,孩子,别怕。”
这个沉稳睿智的长者,跟许同舟说着同样一句话:别怕。
沈长清在一边冲她眨眼睛,带着时间痕迹的脸上还有着少女般的娇俏。
周与卿看见她把许同舟拉到一边,轻声说着什么,许同舟半垂着脑袋,无奈又耐心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神色亲昵生动。
这一刻,周与卿忽然明白为什么许同舟的身上总有着让她难以抗拒的暖意,就像静水深流,悄无声息地将她包裹。
因为温暖。
来自温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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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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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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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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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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