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浮生将木柜搬到一旁,应道,“嗯,圣诞咱们和浅念还有阿诚一起过怎么样?”
“当然好啊。”姚汀打开冰箱门,问道,“晚上吃什么?”
“我做,你休息。”孟浮生站在她身后,手抬起支在了冰箱门上,将她整个人环绕了起来。
“想喝个牛奶,助眠。”
“晚上喂你喝,运动运动更助眠。”
......
姚汀坐在餐桌前,手托着下巴望着孟浮生井井有条地做着晚餐。餐具偶尔发出些声响,火上的汤煮开,在这个时刻姚汀忽然发觉:爱是沉默的,爱是穿了隐形衣的。
空间和时间限制了我们无法听到或看到,对方所做出过的努力和付出的爱,可它却早已以另一种感知悄悄刻在了我们心底。是这些爱意让我们想要带着它,成为更爱对方的那个人。
“你为什么从来没问过我,当时为什么要离开?”临睡前姚汀坐在床边问他。
孟浮生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放下了擦头发的毛巾,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回来了,就够了。”
“很奇怪,你回来后我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就好像那些我一直耿耿于怀的猜测我都不在乎了,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孟浮生加以解释,“你不想提就放着,你愿意说了我便听,甚至我也根本不想你非要勉强自己去讲,因为我知道有些记忆,回忆一次就痛苦一次......我不想你受那份儿苦。”
孟浮生怎么会知道回忆是件十分痛苦的事呢?除非他亲身有这样类似的体验,那他又是被什么记忆所伤害呢?姚汀不知道那些细节,他也从未对自己描述刻画过他的过去。
他这个人,不会售卖惨痛来换取同情。
“我不缺交代,我有你就够了。”孟浮生拉开姚汀攥紧的双手。他很少讲这么多话,他希望借由话语的力量,能让她明白过去的某个决定不能阻止他们活在当下。
平淡如水周而复始的日子里,他们普普通通地活着,好似很难能够看到什么闪光点。可这一刻,姚汀觉得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灰暗无光的夜晚,一个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比任何充满高光的闪耀舞台更澎湃而热烈,这或许是我们这辈子能感知到的为数不多的生命温度。
而这一切都源于她感到自己心中的那个死结,在慢慢解开了。为什么离开以及离开后她的后悔,曾让她一遍遍在心中复盘,一遍遍评估着过去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否正确。这无意义的纠结让她放不下过去,也活不在现在。
此刻,她终于渐渐地开始放下。
第二天早上醒来,孟浮生和姚汀一起去医院看瞳瞳。接近年关,路上有些堵,姚汀从车窗看着街道旁消退的店面便问了句,“当时买的那家门店现在还在吗?”
孟浮生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方向盘,想了一下她说的是哪家,“早拆没了,那一排的店面都拆了,做什么城市建设。”
“啊......那没的看了。”姚汀难免遗憾,“那后来你给店面起了个什么名儿?”
“你猜。”
“你别和我说,是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组了个词这种套路吧?”
“什么意思?”
“就比如什么叫浮汀啊、梦遥啊这种。”
孟浮生轻笑了下,“咱那破快递店起这种文艺的名儿你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不合适。”姚汀笑着赞同道,“所以到底叫什么?”
“快递店。”
“嗯?”
“就叫快递店啊。”
.......
“你真是.......”姚汀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孟浮生你起名字的能力也太差劲了吧?怪不得你会给小猫起狗子这种名字。”
“所以以后我们女儿的名字一定要你来取啊。”
女儿?姚汀紧张了一下,“说什么呢啊。”
孟浮生淡笑着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医院开。
“汀汀姐姐你来啦。”瞳瞳坐在病床上。
“对呀,检查完感觉怎么样啊。”姚汀拉住他的小手。
“都挺好的,看护姐姐还会陪我玩儿。”
“是嘛,妈妈呢?”
“看护姐姐带妈妈去吃饭了。”
孟浮生提了很多玩具,还拿了一智能语音箱,对曈曈说,“无聊的时候你叫一下这音箱,能听听故事解闷儿。”
“谢谢孟叔叔。”
孟浮生一听“叔叔”两字就立马不乐意了,摸了下瞳瞳脑袋,不满地道,“怎么叫她姐姐,搁我这儿就成叔叔了?”
“因为你听起来严肃得有点儿老呗。”姚汀冲他眨眨眼,还有些小得意。
“我老不老你不知道,那不差了辈份了?”孟浮生又对瞳瞳说,“以后叫哥,等你好了,哥带你打游戏。”
“你能不能教点儿好的呀。”姚汀瞪他一眼。
等秦阿姨回来以后,他们又聊了半晌才出了病房,刚出门孟浮生便牵着她和她说,“你来。”
“去哪儿?”
走到大厅中央看了眼医院的科室指南,进了电梯直奔六楼,往前走就看到婴儿房的指示牌。
走到婴儿房前,透过一大面玻璃,能看到摆放着的整齐的婴儿箱,有些新生的小宝宝们会在这里待一段儿时间。
光线温暖柔和,他们隔着玻璃看着这些可爱的小宝宝们,有的盖着小小的被子呼呼大睡,有的在扑腾着小手,有的呆呆地睁着眼睛。
“是不是觉得一个个和天使似的。”孟浮生的手抚在她的腰侧。
姚汀看着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地点点头,隐约猜到孟浮生为什么会带自己来到这里。
“其实,我和你一样,哪儿敢做父母呢......”孟浮生对她说话的音量很低,还有种无力感,不得不剖析他们,“我们这样儿的都是这,因为原生家庭,对家一直很渴望却又真的惧怕,于是整个人矛盾得畏手畏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wWW.ΧìǔΜЬ.CǒΜ
“来这儿不是为了谈孩子,其实孩子生不生无所谓。”孟浮生的音调忽然抬高了些。
“想对你说的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但我一定会做一个好丈夫。”
“至于你无论走哪条路,怎么选择,只要回家,家里就有我。”他就站在她知道的地方,等着她。
没错,姚汀对于温暖而幸福的家庭概念一直心存渴望与畏惧。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有没有能力成为一个好的母亲,她无疑会害怕自己做不到。而孟浮生却告诉她在妻子与母亲的身份之中,她可以跳出这个唯二的选择题,去做她自己,他是她坚实的后盾。
姚汀的睫毛泛湿了些,空白了几秒后,她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腰侧,“孟先生,你是打算把我说哭吗?”
孟浮生闻言笑了一声,声音低沉舒缓,“姚小姐,孟先生是真的爱你。”
而后孟浮生看了看时间,对姚汀道,“先送你回家,我去见个人。”
“不用呀,我打算去走走,散会儿步我自己就回家了。”
“成,那咱家里见。”
姚汀走在井和的街道上,满大街都是“jinglebellsjinglebells”的圣诞歌。她下意识地走到一个小区门口前,徘徊了许久,却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姚汀?”
她回头,看到宫观洋提着些礼箱,估摸着是年底回趟家看看他爸妈,宫观洋走近问,“你怎么——?”
“走着走着就来这儿了。”姚汀苦笑了一声,“突然间想回来看看。”
宫观洋明了,刷了小区的卡,“走。”
“来看你爸妈?”姚汀问。
“嗯,回来缓和缓和,老爷子当年被我气得到现在都不肯搭理我。”两人边说边往小区里走。
“能理解,你爸那么要强,你硬生生违背了他的意愿可不是吗。”
“这不跟你学的吗。”
“学什么?”
“反抗啊,不然我能学得了哲学吗?肯定得在那金融里死扛着。”
姚汀笑笑,“现在回头看看,是不是就是瞎反抗。”
“那可没。”宫观洋说完顿了下站停,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对了,我给你送的那花儿你退回来就退呗,你还成倍地往回天天送,我家现在一开门儿,满屋子玫瑰。”
“嗯?”姚汀没明白。
“就我前几个月送的你那两次花儿啊,你往回退就算了,还天天翻着倍定时定点儿反送给我。你是为了想气死我吗?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而且那花卡片上还写着什么:自己喜欢花儿就往自己家里送。宫观洋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姚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孟浮生干的,她觉得有些好笑也没说破,对宫观洋道,“估计弄错了,回头我给取消了。”
没几步,姚汀和宫观洋便走到了自己原来家的门口。现在住在这里的这户人家一看就很热爱生活,院子被修剪得十分整洁美观,落地窗前摆放着圣诞树,上面点缀着许多装饰,被亮着的小彩灯照得光闪闪的。
通过窗户,姚汀望着这个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家,心里的惆怅千回百转。深思后又觉得还好,父亲的房子总归是被人好好爱护着。她望了几眼后转身对宫观洋说,“看着挺好我就放心了,走吧。”
宫观洋低叹了口气,提议道,“去我家坐会儿吧。”
话音刚落,他们没折身往前走几步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身后有个女人手里拿着垃圾袋,提声叫住了姚汀,“这位女士,你是不是这里原来的房主?”
姚汀回头,那女人更确定了几分,“就是你呀,我刚在家里看着就像。”
姚汀当然记得她,自己当时就是把房子卖给了她,她便赶忙说,“对,我是。我就是顺道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到您吧?”
“没有,没有的呀。”那女人走上前,“你都长这么大了呀,我后来也联系不上你。”
“您也一点儿都没变,是有什么事儿吗?”姚汀浅笑着问。
“对对对,一直有个东西需要给你,你等我先把垃圾扔掉,我回去给你拿噢。”
“好。”姚汀微微疑惑着会是什么东西呢。
等那个女人再出来时,她的手里拿着个盒子,“当年你们搬得急,会不会是忘了这个了。我们打扫阁楼的时候发现的,可想要再联系你们的时候就联系不到了。”
女人将盒子递给她,又道,“不好意思噢,没经过你们的同意我就打开看了一下。因为想着要是不重要的东西我就扔了,但打开看了看觉得应该挺重要的,我就留到了现在,没想到还真能再遇到你呀。”
“妈妈!锅糊啦!”从家里跑出来了一个手里抱着毛绒玩具的小女孩儿,她焦急又撒娇地拉着女人赶快回家。
“哎呀,我先进去了啊,物归原主也放心了。”
“好,谢谢您,您快回去吧。”姚汀弯腰示意了下。
等女人回去后,宫观洋看了一眼盒子问,“会是什么?”
姚汀摇摇头,“我对这个盒子一点儿印象都没。”她说着打开,里面放着些小而碎的珠宝挂饰,还有一张纸。
宫观洋帮她拿过盒盖,姚汀翻开那张折叠的纸张,两人一起低头扫视着。
死亡证明、姚望、车祸、肝脏破裂、过敏几个字眼迅速映入眼帘。
更重要的是,“酒精浓度”这四个字浮现在了他们眼前,霎时间彼此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两人抬起的视线猛地相撞。
“叔叔怎么会......?”宫观洋的眼里写满了困惑与震惊。
姚汀的眼眶像是充血,视线一时模糊。手里抓着的纸张立即被捏皱,指尖泛得青白,她声音颤抖地说,“我爸......从来不喝酒。”
“他酒精过敏。”
可怕而阴暗的念头疯狂蔓延在两人的思绪里。为什么会有酒精,姚母为什么没有提过,那车祸不就不是一场意外了吗?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提?难道......?
这个猜测太过阴郁,姚汀手中的盒子摔落,她二话不说大步地往小区门口的方向冲去。宫观洋当然知道她的猜测是什么,一把将她拽住,他手里的东西也随之跌落了一地。宫观洋对她道,“冷静点,姚汀!你先冷静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或许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呢?”宫观洋的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你松开我!”姚汀握着那张纸,音调陡然增大,“不是?那她为什么从来没说过?我爸为什么会喝酒?我爸怎么可能会喝酒?她又为什么骗我只是车祸?”
“你先冷静下来,阿姨或许有什么难言之瘾没有说呢?她现在年纪也很大了,你这样贸然去找她又不知道她确切在哪,你再出什么事怎么办?”宫观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想让姚汀先冷静下来,不然万一因为冲动出个什么意外,那真的难以承受。
“那我爸呢?”姚汀反问地吼道,她几乎声嘶力竭,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我爸呢?”
只要一提到自己的父亲,姚汀就无法冷静下来,“我爸如果活着!他现在——”
顷刻之间,姚汀抽泣哽噎,又让话语重续,“他现在得有,多少岁了?”
小区里鸦雀无声,宫观洋听得心碎,他深呼吸了几下后,拉着她的胳膊,问,“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姚汀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拿出手机,拨出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她挣开宫观洋的胳膊,快步边走边对电话那头说,“告诉我阴晴和我妈在哪儿?”
孟浮生听到姚汀急促的声音后蹙起了眉头,他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用想要镇定对方的语气,开口道:
“在我面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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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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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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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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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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