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望着窗外重重乌云的夜空,沉沉睡去。
一大早,邵一安就马不停蹄地洗漱、检查行李。一个月前,她也是这样从之前的房子里搬离。
这一个月里她几乎没怎么化妆,手略显生疏。她画上眼线、涂了深色系眼影。她的眼线总是锋利的、没有任何弧度,给人耷着眼、冷冷的感觉。她试图将头发扎成丸子头,却发现跟她的妆容极不相配,只好作罢。最后她换上一身全黑的衣服,戴上项链,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跟一个月前没什么区别。
检查行李时她突然想起来,她的吉他落在了于经纬家。
邵一安揣着手表下楼,然后在212的门口给左手戴上手表。眼前又是2007年的走廊。
她刚抬起手要敲门,门正好开了。于经纬睡眼惺忪,一只手拎着她的吉他箱。
看到邵一安的一瞬间,他突然清醒了。前些天邵一安一直素颜,还总穿着松松垮垮的休闲装,可眼前的邵一安,因为妆容和穿着的缘故,整个人很精神,也多了几分冷酷的气场。
于经纬揉了揉眼,上下打量着邵一安:“啊,差点没认出来。”
邵一安不好意思地笑了,于经纬怕她误会,赶紧又补了一句:“很好看,很好看。”
看他已经摘掉了纱布,邵一安便问:“胳膊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看,这几个地方都结痂了。”
这人,紧张什么。邵一安指着他手里的吉他问:“你这是……”
“准备上楼把吉他还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戴没戴手表?”
于经纬笑道:“碰碰运气呗。”
“我穷,吃饭的家伙不能丢。”邵一安把吉他接过来,“谢了。”
邵一安刚要走,一个阿姨提着一筐菜走过来,在于经纬隔壁的门口停下掏钥匙。她看到于经纬的门开着,便探了身子过来。于经纬叫她冯姨。她先是打量了邵一安一番,表情微妙,然后转向于经纬:“小纬啊,你爸爸来了。”
“嗯?他没跟我说啊。”于经纬没料到于和丰会来,前一天晚上叫他回家,一大早又急匆匆地赶过来,谁知道要做什么。
“他在楼下停车,我刚才碰到了。也不知道他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哦?”这位冯姨眼睛小却亮,眼神溜溜地盯着邵一安,邵一安一看她,她就赶紧将头转向别处。
“我也不知道。”于经纬虽然出于礼貌地回答了冯姨的问题,却始终没看她一眼。冯姨讨了个没趣,开了门自顾自进家里了。
冯阿姨的门还没关严实,于和丰就上来了。
邵一安远远看见于和丰,就猜出是于经纬的父亲,她用唇语说了“我先走了”,便跟于经纬道了别。筒子楼的两端都有楼梯,邵一安从另一边走,不打算跟于和丰正面相遇。
“你,是谁?”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于和丰厉声问道。
邵一安不打算回答他,她跟他并不认识,可见他平时居高临下惯了。
于经纬替她答了:“她是我朋友。”
听到于经纬的声音,邵一安缓下脚步。她回头,于和丰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朋友了?”wWW.ΧìǔΜЬ.CǒΜ
“爸!你——”
于和丰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什么我!你刚起床?我的话你果然当耳旁风了!”
于和丰走进屋子里,但门仍然敞着,说话声能很清楚地传出来。邵一安本想上楼,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于经纬身上的伤很明显,却听不到于和丰提到一星半点。
“今天就搬,能打包带走的,现在就收拾!”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为你的将来,为你的后半生负责!”
“我不是说了我要留校么?”
于和丰更生气了:“你以为我没打听?留校名额每年就一个,那么多学生,能轮得到你吗!”
“怎么就轮不到我?”于经纬声音也提高了些,但并没有气急败坏,“你今天过来,我妈她知道吗?”
“不需要她知道!”于和丰怒吼道。
于经纬没有再说话,房间陷入了沉默,整个楼道都安静得可怕。
邵一安默默上前走了几步,随后便听到于经纬冷漠而坚定的声音:“除非我妈亲自来说,否则我不会搬。”
于经纬和爸爸没有发生肢体冲突,邵一安松了口气。于和丰自知于经纬不会听他的,更大声地指责于经纬。邵一安靠在走廊的墙上,原来于经纬跟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小五儿跟邵一安约好要早上就去接她,可小五儿一出家门500米就被人追了尾,她只好绝望地跟追尾车主站在路边等警察来。对方是个瘦小的男人,个子还没小五儿高。
小五儿打电话给邵一安,却怎么都打不通。
“奇怪,怎么打不通?”她看手机屏幕,自己的信号是满格,她突然瞥到旁边的车主在偷看她的屏幕,朝他大喊,“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我这会儿都飞到宛南区了!”
“你还是学生吧?”
“学生怎么了?我是成年人也拿到驾照了,而且我也遵守交通规则打转向灯了,你自己从旁边插过来的,急什么急?那么急你怎么不飞过去啊?”
小五儿连珠炮似的怼了对方一番,对方不说话了。
小五儿生着闷气,给邵一安发微信说她去不了了,每打几个字就剜一眼撞了她车的男人,气得几乎要把屏幕按碎。
而邵一安几乎忘了这茬。她依然停留在2007年,于经纬的门外。
于和丰很快就出来了,他在房间里的时间,区区十分钟,却连一句心平气和的话都没讲过。他出来第一眼就往邵一安在的方向看,像是知道她不会走似的。但他没说什么,整理了衣服便大步离开了。
于经纬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关门,发现了邵一安:“你还在啊?”
邵一安兀地站直,突然想起来跟小五儿的约定,赶紧摘了手表看手机。于经纬看着她消失在眼前,觉得蛮新奇,饶有兴趣地等着,看她是否会再次出现。
两分钟后,她果然又出现了。
邵一安发现于经纬正靠在门框上,像是等着她出现一样。她耸了耸肩,说:“联系不到她,可能睡过了吧。”
“进来坐坐?”
现在没法走了,要是拒绝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她便又背着吉他进去了。
邵一安一进去就发现茶几上胡乱堆了十几本书,再转头一看,书架上一格空了。想必是于和丰从书架上拿下来的。
“你先坐。”于经纬又拿了瓶水给邵一安,自己将那些书码好,重新放回书架。
“为什么总给我矿泉水?我喝饮水机里的也可以啊。”
于经纬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她:“我这里只有一个杯子。”
整理好了书架,于经纬翻开琴盖,对邵一安说:“我给你弹一曲吧,就当弥补你没来听演奏会。”
“你的胳膊可以?”
于经纬笑道,他又不是纸片人。
邵一安在口袋里一摸,居然摸出那张票来。她将皱巴巴的票拿出来抚平,给于经纬看:“我有票。”
于经纬弹的是《彩云追月》。他的指法很流畅,每个音符都像是流水一般,流畅却不粘连,前半部分曲调轻柔,后半部分更加丰富,也更有力度。
弯弯月儿夜正浓,月光伴清风,月色更朦胧,倒映湖中她面容。
如果现在天上有一轮明月,就好了。
邵一安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之间流转,突然觉得,他投入的样子很迷人。看他的侧脸,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少年感。
一曲弹毕,邵一安给他鼓掌,然后问:“真的很好听。”
于经纬放好琴盖,将琴凳归位,他说:“《彩云追月》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百弹不厌。每次弹,脑海里总会出现特别广阔的一片天空。”
广阔天空她没看到,她似乎只看到一股清泉。
“穿成我这样的,真不适合听高雅音乐。”
“哪有什么雅和俗?都是瞎扯,音乐很公平,再说了,你不是也会弹吉他么。”
“会弹吉他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当卖唱歌手。”现在,她连卖唱歌手都不是了。
于经纬得知邵一安的职业并不是很惊讶,也许从她平时的习惯和今天的装束便能猜出个大概了。
在于经纬眼里,在音乐厅弹钢琴和在酒吧弹吉他的人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被音乐救赎的人。
他开始给邵一安讲他和于和丰之间的事,讲林敏不顾于和丰的反对,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弹钢琴。近来于和丰越来越变本加厉地想让他离开这里,他可以不听于和丰的,却不能忽视这个人的存在,更不能改变他们的关系。
“他对我和我妈很失望,也不相信我能有什么作为。”于经纬说到这里,突然笑了,无奈的笑,“真不知道我妈平时在家是怎么度过的。”
“你爸是担心你。”
“我知道,可我不希望人生被控制,我明明可以靠自己,走得很漂亮。”
邵一安突然想摸摸他的头,最终还是理智压制住了她这种想法。她最近的作风越来越不像她了,好像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于经纬坐在邵一安旁边:“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开一场自己的个人演奏会。
“开一场自己的个人演奏会。”
邵一安在心里同步跟他说出来。
“要是实现不了呢?”
于经纬语气里充满了怅然:“实在开不了,也没什么关系,就是可能会挂念一辈子。”
邵一安不太能感同身受,她人生中没有什么非做不可、不做就会遗憾一辈子的事。只要能生活下去,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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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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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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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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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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