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时30分。
秧草指挥所旁,西山墓地。
一群身穿白色五紧服的人正在墓地里挖土。
黄教授和陈新在食堂听到工人们议论,匆忙吃完饭赶了过来,赵科长紧跟其后。
现场,病理组的王文教授指挥着工人们用铁锹铲,用锤子凿。
“王教授,这么早来开棺验尸?本以为你们还要等个几天。”黄振祥跟王文打招呼。
“没办法,天越来越冷,不早点行动,这棺材更难挖。”
陈新探着脑袋往坑里张望。
坚硬的冻土已经被挖出半米深,挖出来的是块状深褐色腐殖土。
夏天的图里河,土质疏松,但到了冬季冰冻期,土地变得比岩石还硬。
本来松软的腐殖土挖出来都像石头一样。
挖了半米依然不见棺材。
工人们挖得费劲,有人抱怨,“给俺们指的地儿对不对啊,别挖了大半天下面没棺材啊。”
死者家属带着口罩,远远地站在旁边,“俺还能把自家的坟搞错么?就这儿!当时森工局卫生科的人来帮忙下葬,特意挖得深些,棺材周围还撒了石灰。”
赵科长在一旁附和,“我记得这事儿,我们卫生科负责指导出血热病人死后下葬,为了防人传染人,所以把墓坑挖得深一些,还用生石灰消毒。不过,据我们观察,照顾病人的医护人员、家属都没事,这病应该不会人传人。”
黄教授:“目前传播途径依然不明,建议对病死者进行火葬。”
王文教授附和,“我也觉得火葬更有利于疫情控制,你们还记得1910年的那次流行整个东北的肺鼠疫疫情么?”
提起那次肺鼠疫,赵科长仍然心有余悸。
他虽不是疫情亲历者,但他的爷爷就死于那场瘟疫,而且听父辈人太多对关于那场灾难的描述。
1910年底,鼠疫由中东铁路经满洲里传入哈尔滨,紧跟着疫情席卷整个东北。
这场鼠疫持续了6个多月,波及半个中国,死亡6万多人。
当时的政府派专家伍连德前去处理疫情。xǐυmь.℃òm
伍连德在病人血液中发现一种粗壮的杆状细菌,正是鼠疫杆菌。
证实了瘟疫的病原体是鼠疫,他立刻采取相应的防疫措施。
控制铁路、公路交通,以防鼠疫蔓延。
隔离疫区,向社会征聘医生。
之后的几天,伍连德发现,这次东北的鼠疫疫情跟以往对鼠疫的认知有很多冲突。
比如,在老鼠身上检测不到鼠疫杆菌,病人发病呈家庭聚集性。
伍连德提出这次鼠疫无需通过媒介动物,可以通过空气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也提出了一个新的病名——肺鼠疫。
被疫情波及的地方,经常是整个村庄无一生还。
城市里情况更糟,居民们半夜将家人的尸体扔到街上。
清晨,流着污血浑身发黑的尸体被警察统一抬走,埋在在城市郊区的乱葬岗。
疫情时间一久,乱葬岗里埋不下那么多尸体,再死去的人被随意堆在这里。
冬季的哈尔滨,天寒地冻,堆积在一起的尸体不会腐烂,寒冷的气候将这里冻成一座天然冰棺。
饥饿的老鼠来这里啃食尸体。
伍连德知道,这个坟场就是一个巨大的鼠疫杆菌大冰柜。
老鼠等动物会从这个冰柜带出病菌,再扩散到人群中,若事情继续进展,之前的防疫工作都将白费。
他知道,火葬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即便是出生成长在海外的伍连德,也不敢贸然挑战当时的伦理观念。
在古老的中国,讲究入土为安,火葬是对死者的不敬。
但疫情严重,不火葬,就会有更多人死亡。
伍连德上书政府,又联络当地有名望的乡绅,最终对染疫尸体集中火葬。
火葬对控制鼠疫蔓延很有帮助。
当时苏联防疫部相关人士观看了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焚尸过程,也开始效仿这种做法。
他们把辖区内染疫尸体,不论是最近死去的还是已经腐烂的,又或是已经下葬的,全部挖出集中集体火葬。
后来事实证明,火葬处理尸体,的确有利于疫情控制。
这是几十年前的经验,现在仍不过时。
赵科长回忆过去,再有眼前两位专家的提议,他也觉得需要冲破阻力,推行火葬。
“火葬的事,我得跟局里汇报,最好专家组也能出了书面建议,有了文件,咱也好给居民们做宣传。”
“这个没问题。”黄教授答应,又补充说,“我也会在申请从附近省市调拨一批防护物质过来,工人们干活一定要穿五紧服,居民们平时要戴口罩。”
工人们挖土的声音像是在敲石头。
陈新眼尖,注意到工人刚才一铁锹下去,挖出的黑土中带着一丝白色。
“看,有石灰!”陈新大声提醒。
工人们也注意到坑底有白色石灰。
见到石灰,那下面就是棺材了。
工人们加快进度,挖开石灰层,露出棺材板。
“把棺木抬出来,尽量轻点,不要扬起灰尘。”王教授在一旁指挥。
工人们用绳索和木头抬出棺材,在旁边的平地放稳。
“开棺!”
撬开棺盖,看清棺内的景象,工人们连连后退。
木棺内,死者平躺着,身体僵硬,一点没有腐烂的迹象。
他衣服上血迹斑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黑紫色。
眼角、鼻孔上还有干涸的暗黑色血迹。
可以想象死者生前的凄惨模样。
陈新靠近棺木,也倒吸一口凉气,死者的样子像黑死病。
这次的流行性出血热疫情目前的死亡人数虽然没有1910年东北鼠疫多,但这次疫情病原体不明,传染源和传播途径也都还在调查,之后的疫情态势不容乐观。
“准备把尸体移出来,动作要轻,一定要轻,小心扬起灰尘。”
木棺内,尸体旁,也撒着一层石灰。
抬尸的工人小声嘀咕,“天官赐福,百无禁忌;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
陈新听得真切,心中暗笑,这帮抬尸人还挺迷信,各种民间俗语、道教咒语都念上了。
尸体从木棺内抬出来,放进王教授带来的裹尸袋,密封好,运回图里河医院太平间的解剖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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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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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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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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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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