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进来拔掉针头,席濛右手用棉花按着左手背,左手则握住拳头后又张开,反复三次。
长时间的挂水让她的手不仅僵硬,还有些水肿。许亦远见状,上前握住她的手,仔细揉搓,将她绑住的手部肌肉活泛开来,苍白的手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席濛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收回来,小声地道了声谢,便跑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端详起了自己的脸。
她的恢复状况还算不错,两天的水一挂完,脸上的红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想到下午就能见到自家儿子了,席濛的心情简直不能更好,两个小时的车程她恨不得飞回去。
走出洗手间之后她便接到了程雅的电话,说她已经在医院停车场等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方也麻溜地给她办好了手续,替她将放在病房里的东西都一一收拾妥当带走。
席濛和许亦远并肩走着,步调出奇一致,不疾不徐。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席濛心里想的是她一会儿怎么回去,如果许亦远邀请她跟他同坐一车,那她是要接受还是要拒绝呢。她私心是想拒绝的,因为她急着去接儿子放学,如果是坐许亦远的车,难免有些尴尬。
而许亦远心里想得却也差不多,他一边想让席濛和他一起回去,一边又担心他的车后座不如保姆车来得舒适,最后又怕席濛感觉不自在。
眼见着席濛下一步就要踏出医院,许亦远几乎是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
席濛步子一顿,有些不明所以,抬眸看去。
男人眼里含着一丝抱歉:“我接下来要去出个差,不能陪你一起回首都了。回去你好好休息一阵子,暂时不用急着接工作。”
出差?席濛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心里想着莫不是因为自己让许亦远耽误了工作。这么一想,抱歉的反而是她了:“都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工作,你快去吧,我坐保姆车回去就行了。”
许亦远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是因为你,不要多想了。”
话毕,见程雅将保姆车开到了跟前,许亦远将手放下,冷硬分明的脸庞柔和下来:“快上去吧,我走了。”
“嗯。”席濛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上句“一路顺风”。
许亦远失笑,目送着她上了保姆车,直到车子开出了视线范围,这才迈开步子,径直找到自己车停的位置,拉开后座坐了进去。
梁助已经坐在车里等候多时了,见许亦远坐进来,便请他指示:“许总,我们是回首都吗?”
“不回去。”男人漫不经心地扯开领带,淡声吩咐下去,“通知下去,去s市的考察提前到明天,让人给我订今天的机票。”
出乎预料的回答,让梁助理意外的“啊”了一声。
瞥了眼大惊小怪的助理,许亦远挑眉:“有什么意见?”
“没……”梁助想了想,还是不怕死道,“您这会儿不用陪着席小姐么?现在可不是出差的好时机啊。”这许总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会儿不黏着席濛一举拿下,出哪门子差啊。
这不是给情敌机会嘛!
虽然暂时还没有情敌的苗头,但是就凭席濛的长相,哪里会缺追求者?
许亦远神色不变,言简意赅:“她不喜欢黏人的男人。”
“……”梁助哦了,不再说话,安静如鸡地启动车子,出发。
许亦远透过车窗看着一路快速退去的景色,眸色深沉。
他还记得那是高三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席濛身后坐的是许亦远的哥们廖凡,努力型学霸。做卷子的时候罕见地有数学题让他卡了壳,抬头见许亦远经过,顺手拉来给他解答。
许亦远粗粗地扫了眼,题目倒是不难,就是计算麻烦了些。他示意廖凡坐到自己去上厕所的同桌位置上,自己则在廖凡座位落座,给他将过程演算一遍。
前面俩女生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正在日常聊天。
话题的起因是就在刚才席濛拒绝的告白。
席濛的同桌又羡慕又疑惑:“跟你告白的这都第几个了啊,你就真的没有看上的吗?”
席濛摇摇头:“没有一个喜欢的。”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今年都高三了,你再不谈恋爱就来不及早恋了!”
“……”席濛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什么叛逆girl,非要来一场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杀马特早恋。”
“你难道不想尝试一下校园的青涩恋爱?”同桌一脸“我经验丰富”的表情。
席濛不以为然:“我不是不想啊,只是想也得有合适的对象啊。”她倒是想和毅之哥哥来谈个恋爱,可惜人家一直不大高兴理睬她,而且宋毅之大学都毕业了,怎么着也扯不上校园了。
同桌“啧”了一声:“你眼光太高了,估计我们学校你能看上的也就——”许亦远三个字在一不小心瞥见自己斜后方的人时,及时刹住了嘴。
好险好险,差点被当场抓包。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后,确定两位大佬没有注意到她俩的谈话之后,正在专心致志地做题之后,话锋一转:“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呢?”
“类型啊。”席濛沉思了一会儿,恍然一般将拳头砸进另一只手的掌心,“对,不能太黏人!”那些个天天黏着她的男生简直神烦有没有!每次抬头看个窗外都能跟人对上眼神,出教室上个厕所都被人一路尾随到女厕门口,席濛觉得自己简直没有隐私可言了。
这样的男生太讨厌了!
同桌还想再接再厉问几句,上课的预备铃却在这时打响了。她颇为遗憾地收住嘴,在桌肚里找起下节课要讲解的卷子。
许亦远将演算过程放在了廖凡桌上,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满脑子想的却是刚才席濛说的话。
原来她不喜欢黏人的。
……
两个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不短也不短,等席濛回到首都的时候,恰恰已经到了祁祁放学的时间。
席濛给薛阿姨打了电话告诉她不用来接祁祁放学了,自己则让程雅直接将保姆车开到了祁祁幼儿园门口。
程雅起初还有顾虑,席濛要是直接去接儿子,被人认出来了该如何是好。
席濛却不以为然,祁祁对于她而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她为什么要隐瞒他的存在。祁祁以有她这样的妈妈为荣,她要是遮遮掩掩的,只会伤了孩子的心。
就如不想承认席濛的身份,坚决隐婚的宋毅之一般,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程雅拿她没辙,只好随她去了。
祁祁放学是四点十五分,四点的时候席濛就已经从车上下来等着了。
这时候幼儿园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小朋友家长了,席濛安安静静地往边上一站,恬淡怡然的气质和出众的外貌自然而然地将她与旁人分离出来,鹤立鸡群的样子让不少家长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
似乎有些眼熟?
有人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正想凑上前去问她是不是席濛,却见女人亦是眼睛一亮,欣喜地向正在讲大门拉开的幼儿园走去。
幼儿园正在按顺序放学,先是小小班,再然后才是祁祁所在的小班。
席濛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等到小小班的孩子被家长纷纷领走,这才看见幼儿园老师招呼着小班的孩子们跟上。
祁祁就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中背着个书包,慢吞吞地往前走,脑袋耷拉着,兴致很不高的样子。
是了,席濛为了给他个惊喜,并没有告诉他这两天就回来。
“祁祁!”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脑袋还被拍了一下,祁祁错愕抬头,却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妈妈。
妈妈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走路的时候要挺胸抬头,不许耷拉着脑袋!”
“妈妈!”祁祁兴奋地叫了一声,扑上去一把抱住席濛的腿。
“哎!”席濛满心喜悦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妈妈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听薛姨和老师的话呀?”
“祁祁可听话了!”小正太一本正经地回答妈妈,“老师老是奖励我小红花,我本子上都要贴不下了。”
“真乖!”席濛牵起儿子的手,“走,咱们回家去。”
“请问——”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阿姨您是祁祁的妈妈吗?”
席濛回头,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长相极其甜美的小女孩,这会儿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席濛。
席濛被小女孩的长相萌了一把,转过身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女孩:“我是祁祁的妈妈,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回答她:“我叫萱萱,我是祁祁的好朋友。”
儿子的好朋友?席濛下意识看了眼祁祁,却见他将头撇到了一边,赌气一般。
有故事?席濛挑了挑眉。
“祁祁妈妈比小米老师还要漂亮呢,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阿姨了。”萱萱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毫不吝啬地夸奖席濛。
除去略显扎心的“阿姨”二字,席濛觉得萱萱的马屁拍得还是让她挺受用的。
就是祁祁小朋友不配合,拽了拽妈妈的手想赶紧走。
席濛刚想问小女孩是不是和祁祁闹矛盾了,却听一声“萱萱”从身后传来。
面前的小姑娘见妈妈来接自己了,蹬着个小短腿扑到妈妈怀里:“妈妈!”
“萱萱刚才在跟谁说话呢?”女人笑吟吟地摸摸女儿红彤彤的小脸。
“是祁祁的妈妈!妈妈,阿姨长得真好看,比小米老师还要好看呢!”
“是吗?”听了女儿真诚的夸奖,于珊抬起头,视线向席濛投来。
看到席濛清水出芙蓉般的面容和身姿,于珊的脸上亦浮出了不加掩饰的惊艳。这些年混迹在娱乐圈之中,帅哥美人于珊见了不少,像席濛这样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却依旧清纯动人如花季少女的,着实罕见。
席濛揽着祁祁,友好地向于珊点点头。
于珊报以一笑。
两个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也没再多交流什么,便带着各自的娃回家去了。
上了车,祁祁叫了人后便一声不吭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闹别扭。
“怎么啦?”席濛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刚才看见妈妈还那么高兴呢,现在怎么就嘴翘鼻子高的了?”
祁祁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萱萱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说妈妈最好看她还不信,非说小米老师最好看,说我肯定是撒谎的!现在一看见妈妈长得这么好看,又跑过来夸你了。”
末了还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最近学的新名词:“真是一根墙头草!”
席濛哭笑不得,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别胡说八道。”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的,还挺记仇。
戏拍完了,席濛终于暂时不需要吃健身餐了。好久没回去,她开始想念薛阿姨的手艺了。
何况最近席濛的知名度有所上升,也不好随随便便出去吃饭了。于是几个人还是老样子,把聚餐地点定在了席濛家里。
知道席濛要回来,薛阿姨一老早就去买好了菜,忙活到现在了。是以席濛带着程雅、小方回家的时候,在楼道里就闻见了从家里飘出来的香味儿。
程雅比席濛还想念薛阿姨的菜,急吼吼地输了席濛家门的密码开门冲了进去。
正想上前输密码的席濛手尴尬地停在了那里,心情复杂。
她是不是该换个密码了?
吃了好些天剧组盒饭的程雅和小方,如龙卷风过境一般将满桌子的菜消灭得干干净净,席濛和祁祁拿着筷子的手齐齐顿住,目瞪口呆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可是别人家,你俩能不能客气点!
薛阿姨笑着说还有还有,手脚皆不停歇地从厨房里端出各式菜肴。
吃完饭程雅和小方倒是自觉洗碗去了,薛阿姨的活被抢着干了,看见席濛将自己的行李箱拖进卧室收拾,遂也跟了进去,还将门给带上了。
意识到对方可能是有什么事要讲,席濛眨眨眼:“薛阿姨,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席啊,夫人到家里来看祁祁了。”
自从席濛从宋宅搬出来,她就让薛姨管她叫小席,管儿子叫祁祁了。所以这会儿能让薛阿姨用上尊称的,无疑是宋母了。
席濛眉头一蹙:“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跟我说过?”
“就昨天的事。昨天你没跟祁祁视频,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本来夫人看你不在,想把祁祁带回去几天的。我说你明天就回来了,看不到儿子会着急的,她才放弃了。”琇書蛧
席濛点点头:“那就好。按理说她是祁祁奶奶,想念祁祁也是正常的。以后我要出去工作的话,让祁祁去那边住几天也可以。不过我待在家里的话祁祁还是要跟着我的。”
薛阿姨点点头:“我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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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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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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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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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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